回到家里已是10点,屋子里没有开灯,许是姨妈又加班没有回家。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我本也不需要灯,便径直走向了我的卧室。只是我今天觉得气氛不太对,隐约感觉到这屋子里似乎有一个驯灵师或是孤灵,可是,这个屋子里怎么会有孤灵或驯灵师呢?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大概是我神经过分紧张了吧。
“小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扭头,发现姨妈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紫色的丝质睡衣。
“我出去玩……”我想不出其他借口。尽管姨妈平日里很少管我,但毕竟这么晚回家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但又觉得疑惑,这么晚了,姨妈为何不开灯坐在客厅里呢?不过姨妈本就有许多异于常人的习惯,比如她偏爱苦味的食物,比如她会突然消失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她喜怒无常,性格多变,有时温柔如水,有时又冷若寒冰。
“不必紧张,你性格随你妈妈,她小时候比你还要贪玩。”姨妈的语气很温柔,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像两汪深潭,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一提起妈妈,我就会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刚刚淋雨带来的寒意,我连忙坐在了姨妈身边,道:“姨妈,快多给我将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吧。”
“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去睡觉,这个周末我一定讲给你听,讲整整一天。”她笑着拍了拍我,催我去睡觉。
“好,一言为定,姨妈这个周末可不能去加班,一定要讲给我哦!”我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
“好好,快去休息吧。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姨妈说道。姨妈总是一副十分温柔的样子,但这种温柔却给人一种奇怪的距离感。安隐认为姨妈的温柔有些太过刻意为之了,似乎在掩饰些什么。我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姨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能相信她。
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但却一晚上没能睡着,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妈妈……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课,老米一走进教室,我就仿佛看到一颗强效安眠药走进来一般,头一歪便沉沉睡去了,任同桌咳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醒来。最终是老米亲自上阵,用她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硬生生地从梦境中吓醒。我迅速站起身,四下望去,紧张地问着同桌:“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还是失火了?”
同桌此刻的表情似乎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只见老米笑面如花地看着我,慢悠悠地说道:“警觉意识还挺强,看来学校的演习还是很有效果的。”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班里凝固的气氛硬是让我把即将滑出嘴边的笑咽了回去。
“你给我出去!一万字的检查!写不好就别回来上我的课!”
有人说生气中的女人,战斗力堪比原子弹。我深深地觉得这话大错特错,明明早已超越了原子弹好吗?我走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何安那个坏蛋一脸幸灾乐祸地用口型对我说道:“孟怡诗滚出去新一季。”
“所以说,你就来到了我这里避难?”齐焱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看着我。
我很不见外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笑道:“怎么这样讲话?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特意过来陪你的。”
“老米若知道我收留了你,她会把我活剥了的!”齐焱怨念中。
“你一个无所不能的高级孤灵还怕她!?给我几张纸还有一支笔,我得开始写那一万字检查了,你这里环境不错有助于我酝酿出一种痛改前非的情绪。”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说道。
“话说这一万字你要怎么写?把你这17年的所有事情就写进去也凑不够这一万字吧?”齐焱随便抓了几张纸和一支笔丢给我。
“要说一万字检查,我确实是有经验的……”我托腮道。
“天哪!那你上次的一万字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不记得具体细节了。但是我当时写的时候呢,就是把‘老师,我错了’这几个字反复写反复写,直到够了一万字。”我转着手中的笔眉飞色舞地说道。
“高招啊!”齐焱一脸钦佩。
“可是呢,当我把这份检查交到教导主任那里的时候,他看完之后微微一笑说写得不错,你来给我念一下。”
齐焱大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你呀!就是活该!”
“这明摆着是在嫉妒我无与伦比的智慧!你懂什么!也不知道驯灵师能不能练出什么灵力能让老米别再为难我了。少数民族还有特殊优待了,更何况是我都是外种人了!”
“你可别乱来,这灵力随便乱用我可是有权将你捉回去关黑屋子里。”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乱来一次。”
我也懒得写了,便站起来在他的画室里四处走动,一会儿翻一翻这本书,一会儿看一看那幅画。齐焱也无可奈何,只好随我。这时我注意了一幅他新完成的作品,尽管被他小心地藏在一个角落里,但还是难逃我的法眼: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女子,看上去只有20岁的样子,穿着水蓝色的旗袍,倚在一个门上。目光悠远,却有着一种遮掩不住的幸福和喜悦,一头齐耳短发更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她的周身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唯有手上有一串石头制成的手链,应该是心上人亲手所做送给她的吧。她的五官给人一种很秀气的感觉,眉清目秀,挂着很开心的笑,让人不由得被这笑容吸引,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女孩。我看着这幅画,竟觉得那个女孩从画里走了出来,正冲我微微笑着。
“她就是我的驯灵师。”齐焱走到我身边,看着这幅画,眼里是无限的温柔。
“她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自己都忍不住喜欢上她了。”我说。
“是的,她人很好,对谁都特别好。她那时是一个护士,尽心尽力地为每一个伤员救治。她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受伤,就像一抹阳光在救助站里为人们点燃希望。直到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军人。于是她放弃了不老不死,而是和那位军人一起慢慢老去,用她的话说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了安顿好我,她求主上带走我,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我听从她的一切安排,没有说什么,于是便成了今天。”齐焱看着这幅画,一点一点地说道。
“她和那位军人在一起之后过得幸福吗?”
齐焱的指尖轻轻滑过那幅画:“很幸福,她一直在笑,直到最后离世的时候还在笑着。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幸福?没有灵力,没有青春,没有长寿,何谈幸福?”
“其实无所谓生命的长度,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就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幸福。幸福本就是一种内在的感受,无关外物,你想一想你活了几百年近千年,真正让你觉得充盈并不是整个过程而是其中的某一段时光。有时候,生命太长,反而会冲淡了幸福感。”我说道。
“也许吧,但是我还是想要找到她,看看她如今怎样。”
“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也很想认识一下她呢。”我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她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笑得愈发明亮了。这样的女子,可以放下那么多世人羡慕不已的东西去勇敢地追随自己所爱,必然会很幸福的。
“只是,你找到她之后打算怎么办?唤醒她前世的记忆吗?但是她也许已经不具有驯灵师的体质了,依旧会老去死去。”我突然问道。
“主上可以给她驯灵师的身份,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是你想过你主人的想法吗?她会不会依旧像前世那样不愿不老不死呢?也许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一种全新的生活。你还要去唤醒她的记忆打破她的平静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齐焱不再说话了,用幕布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