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来是上级派下抓积肥的干部,二十多岁,能说会道,很活跃。他名字中后一个字是“来”,前一个字发音近似“傻”,经过那次估糞之后,人们都叫他“傻来”。其实,他不但不傻,而且非常聪明。
当时上级重视积肥,后来的农业《八字宪法》八字之一就是肥。所以有人专抓。那时化肥极少,没有普及使用,土杂肥是主要肥源。小地方积肥不容易,但上面给村中下了硬指标。数量大,任务重,怎么办?上有压,下有策,瞒天过海,总有办法。
家乡有五色土。平时见到的是黃土和黑土。单干户时为了积水抗旱,各家都在自己的田边挖深水窝,挖的窝多了,就会碰上青土、红土、白土。青土青灰色,也叫“鸭屎泥”,非常粘,晒干了,粉碎起来又很容易。红土红得象血,比较少见。白土白得象细盐,一点杂质都沒有。各家挖出的泥土还堆在田边,风干了。于是,大家瞄上了五色土。人们割青苗,找稻草,扫树叶,铡碎。再弄些火灰泥、灶头泥拌勻,然后挑来五色土,总和在一起,颜色奇怪,内含丰富,不知底里的人,还真以为是很好的土杂肥,其实那是生土、泥肾,没有一点肥料作用。
堆在一起的肥叫糞,词略带贬义,就象棋糞、牌糞、糞地薯的意思一样。到底积了多少糞呢?要用实际数字向上汇报,傻来站在那堆不到一千担的糞上问:“大家估估,这堆糞有多少担?”不知葫芦里的药,人们不敢出声。傻来启发引导:“大家说说,一万担有沒有?”人们更迷惘了,越发不敢出声,你看我,我看你,再一齐看傻来。于是傻来接着说:“大家不出声,一定认为不止一万担。我们尊群众,听从群众的意见,大家再估一估,到底有多少担?”有人撇撇嘴,冷笑,低声说:“何止一万担,十万担都有。”傻来耳尖,听到了,这下高兴极了,连声大叫:“好,好,好,还是群众觉悟高,思想好,估得正确,大家都说十万担,那是不会错的,相信群众,就报十万担,有沒有意见?”个别看风驶舵的人附和说:“沒意见。”于是,傻来象中了状元似的,眉飞色舞,在一张白纸上用黑墨水钢笔记下了数字,满意地离开,拿着那超额完成任务的十万担糞施施然汇报献功去了。
傻来是本地人,大家都认识他,背地里再沒有人叫他原名,都叫他“傻来”。他也一帆风顺,累职成相当于局级干部,最后安全着陆,顺利退休,乐享晚年了。
之后,家乡把假话都说成“傻来估糞”,用到现在。现在老一辈渐渐少了,年轻人不知原故,这句话没人使用了。不过,我说的这件事,绝不是“傻来估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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