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遇到些想不通的事情，就像挡风玻璃上难擦的灰尘，虽不碍眼却影响心情。倒不如咬牙狠狠的摸去，总能落个干净畅快。
抬头仰望着泰达希尔，刚刚还金闪闪的树身开始流转着一层玉色，整颗庞大到无有边际的世界树眨眼间便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青白球体。
苏勇就站在这颗球体的中心点，然后原本的泰达希尔猛然突破了原本的极限向外扩张而去。脚下浮现的是灯火通明的首尔，但只停顿了一瞬，他的视角便随着向上无限拔高，地球、扁平的太阳系、像只章鱼的猎户座旋臂、瑰丽的银河，再然后所有的星云化作道道流光。
迟疑着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却发现什么都触摸不到，好似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妄。待苏勇反应过来，他脚下的虚空中竟盘旋着无数的球体，红色、蓝色、紫色、杂色、无色，还有无数个说不出什么颜色的四处乱撞。
但唯有他所处的这个是唯一的青白玉色。
毫无来由的，苏勇心底涌起一丝确凿无疑的明悟：这就是世界的真实！
“我看到了世界……”
凝视着摊开的双手，随着时间，或者已经是维度的变化，他的双手和胳膊逐渐变得跟泰达希尔一个颜色，散发着蒙蒙光辉的内脏与骨骼更是清晰可见。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本以为是无限的扩张停了下来，一段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灵魂源海……
“来不来”
即将晋升为世界意志的泰达希尔送给他的是一道信标，那句话在整段信息中不过占据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剩余部分全是他无法理解的乱码和到处流窜的波流。
但，信标的含义却在心底里浮现，清晰可见，也是苏勇唯一可以凭借灵魂本能解读的部分。
没有摇头，没有动念，泰达希尔继续向上轻轻碰触到一层不知厚薄、不知大小的膜。
“嗡……”
难以琢磨的悸动在整个世界回荡，似是宣告，宣告旧的终结和新的开始。
然后重新浮现的青白球体缩小成苏勇身高大小，沿着一条无法探知的轨迹落入他脚下那无数的球体当中，途中没有任何碰撞和接触，只是直直地下沉到了所有球状物的绝对中心。
他终归还是拒绝了新世界的邀请。
再睁开眼，苏勇还是盘坐在空荡荡楼层中央，1楼店里的旧式钟摆重新开始走动，发出有规律的“咔咔”声。
只是这原本几乎永恒的摆动在现在的苏勇听来，却充满了刺耳的不可确定。
把身体从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铁坑中拔起来，他才注意到自己的五感竟被强化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黑暗中仍视如白昼，刚刚屁股底下半截铁铸、半截水泥的纹路在他眼中清晰可见；耳中从钟摆的摆动声到冰箱内的冷风声也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中汗水干燥后的气味明晰可辨；封闭的空间内气流萦绕周身缓缓流动……
“你大爷的……”
独自坐在楼下柜台往嘴里灌酒的苏勇十五分钟前以为自己成了超人，但那不过是灵魂澄净后的错觉罢了。
这也是真实：世界不允许自己的领域内有超越极限的存在！
即便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成全了祂晋升之路的苏勇也不行！
不过总归是从更高的位格打落下来，他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些“非人”的特质。比如浑身的皮肤，遍布整个躯体的伤疤被消除的干干净净，肤色也从健康的微红变得散发着玉蒙蒙的流光；比如他可以控制浑身毛发在五公分内自由增减；比如他原本接近健美教练的体形变得削瘦流畅；再比如诸如心跳、呼吸、血液流动的控制由心，只是无法持续太久……
但最关键的礼物，是的，一份世界留给他的礼物。只要苏勇凝神静气，就能感知到泰达希尔晋升后的屏障，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FVCK！”
看来得找个理由出去逛一圈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贯不负责任的甩手掌柜苏，光着屁股在柜台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手机，然后一条短信被发送到了刚刚结束功课的朴敏雅号码上。
“出去散散心，大概一两天，十天半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的还不确定，别把店烧了，柜台底下暗格别再偷着打开……”
“社长nim要去哪儿？一个人去？半年都没福利了……”
………………
等了半天没回复，气得她差点摔了手机。
但苏勇哪儿敢带着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太大，他可懒得去找些理由堵她的嘴。
“唉~”
端坐半晌，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响起一声长叹，紧跟着在一阵“哗啦”声中，他打开了柜台底下那一层，然后将底部的翻板打开露出了真正的暗格。
里面放着一堆木雕，看数目大概得十几个。苏勇每拿起一个就要摩挲半天，等他把所有的雕像都一一摆在桌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从左到右，木雕的个头从矮到高的排列，然后在中间位置第十三个一直到最后的第二十个却成了一条直线。
“唉，估摸着你还是从这里开始不长个儿，而且这一年多高跟鞋穿得次数不少，又不知道你垫了多高的增高垫，嗯，姑且照着以前的样子雕刻好了……”
十九座完成品，一座半成品，但不管哪一个都是惟妙惟肖且表情各异，有皱着眉头撅嘴生气的，有张开两手仰头带着期盼的，也有微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脸侧的……
而第二十个只能看出大概的雏形，却是举着话筒在唱歌的样子。
“要赶在下周前完成线条部分……看来得带着出去了。”
弯腰从暗格里拿出工具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七把规格不同的刀具，另外还有几样打磨、钻孔的，看样子保养得都很好，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拾起那个半成品握在手中，将尚未雕刻眉目的小小木人头部与眉齐平，苏勇合上双眼静静冥思着、回忆着她在这一年的模样。
每年一座，都是在3月9日这一天才会做点睛的最后一道工序，而每年的3月10日，则会重新开一座新模。
之后，便是长达一年的精雕细琢！
每次下刀之前，他都要这样调动所有心神去追思，哪怕当年的一分一秒都清晰地刻录在他记忆中，想往都忘不掉。
但每次闭上眼睛，他不仅能看到她，还能感觉到她留在自己脖子上的气息，更能感觉到她曾传递给自己的温暖。
“哈~”
似满足似怀恋的长叹一声，苏勇捻起最小号的刻刀，稳定而又温柔地在木雕上勾勒出或明显或细微的线条，一条，一条，然后又是一条……
直到隔着玻璃橱窗的卷帘门发出“砰砰”的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