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侯府的喜宴热热闹闹的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是最后一天,也是送客的日子,依然很忙,府中要按着来客的身份地位和亲属关系,送礼多少来进行回礼。
钱玉宁和春娟香书香墨一起在库房里清点礼品,然后把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拿出来分好类,用做送客的回礼。
这些礼品其实少夫人早就来挑选过了,其中的贵重之物,金玉珍珠玛瑙翡翠等珍惜稀罕之物早已经被她选出来放到了她落月轩的库房里。
不过,这些都是三品以下官员送的礼,大都是一些平常之物,里面的好东西挑不出十分之一来,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侯爷夫人手里。她接待的来客都是一些王公贵族之妻,世家宗妇,还有大周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这些人家送的才是真正的精品,上品,当然,她们的回礼也都由侯爷夫人亲自拟单子,这里面没钱玉宁她们什么事,她们此刻正在库房和堆得满满的一库房礼品奋战呢。
四个姨娘加上各自带着的两个丫鬟,十二个人清理了一个时辰,都出汗了,才勉强清理出一小半来,香墨发脾气扔掉了手里一匹上好的蜀锦绢花缎子,喘着粗气恨恨的说道:“凭什么要我们在这儿累的要死要活的,美云美玉两个人却像夫人一样只在外边喝茶待客,美玉也就算了,毕竟怀着身孕,可美云又没怀孕,还舔着脸跟过去了。哼,真不要脸,就是不想干活儿,********想着做太太夫人呢,可就是没那个命,就是作姨娘妾室的命。”这个香墨,自从二姑娘被抱到夫人跟前养着了后,就变了,人越来越尖酸刻薄,而且处处针对美云美玉两姐妹,香书担忧的看着香墨,说道:“香墨,你就别说了,说那么多做什么。”她说完小心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钱玉宁和春娟。
春娟看了一眼香墨,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忙起来了,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香墨的玉姐儿能抱到少夫人跟前养着,还多亏了美玉的那一推,自从那以后,香墨对美玉是恨之入骨,现在美玉怀了身孕,很有可能生一个儿子,香墨每每想到此处,只觉得胸中怨气难平,所以性子也变化了许多,处处不再忍让,尖酸刻薄起来。
钱玉宁不知其中因由,听见香墨发脾气,抬起头来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自己手上的事,她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去见小侯爷,如何见面,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所以没有发现其他几人的异样。
香墨发了一通脾气,又在香书的劝说下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认命的继续干起活来,几个丫鬟在旁边只管干活儿,这里哪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只不过都是把刚才香墨姨娘的说话听进了耳朵里,至于她们各人心中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呢?
众人又忙活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分拣好了,一看日头,也快要到午膳时间了,大家正准备关了库房,出去洗手净面用膳,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四位姨娘面面相视,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美玉的声音,香墨脸上泛起一抹怪异的表情来,像是高兴却又要极力忍住,以至于脸色扭曲,春娟皱了皱眉,没有出声,钱玉宁看了看香书,香书看着大家呐呐的说:“这怎么像是美玉在惨叫,不会吧?”
“哎呀!怎么那么多废话,是不是的,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香墨打断香书的说话,第一个走了出去,大家只好跟在后头,一路过去,探个究竟。
到了花园子里,只见早已围满了许多人,都是北面正准备来坐席的女眷客人们。香墨扯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害怕的摇摇头,不敢说话,低着头快速的走了。
四人一起挤了进去,才看见,原来香墨正躺在地上,眼睛圆睁,脸色苍白,她的整个面容都已经扭曲了,看上去特别狰狞,下身处流出一股血水来,把她的整条水蓝色蜀地冰丝织绣荷花罗裙染成了血红色。
一个胖乎乎金光闪闪的肥婆正从她的身上狼狈的爬起来,众丫鬟赶紧去扶,可是没有扶稳,她又一次跌倒在美玉身上,手肘一下子杵在她的肚子上,美玉一声闷哼,当场昏死了过去。
钱玉宁一看,咦,这位夫人不就是美玉一直在努力讨好的对象吗,此刻她显得很狼狈,因为刚才那一摔,她手上的五个玉镯子全碎了,成了一堆破石头,还好金戒指是金子做的,摔不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没有事,头上的金簪子也毫无损失。可是,她压坏了安信侯府小侯爷正怀着身孕的美玉姨娘,这下子她麻烦大了。估计这位胖夫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被自家的丫鬟扶住之后,赶紧遣了一个去给自家的老爷报信,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哭了起来。
美玉就那样躺在那里,没有人敢上去扶一下,因为她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她的两个丫鬟跪在她身旁,只知道嘴里叫着姨娘,一个劲儿的哭。
这时,美云才匆匆赶来,待她拨开人群,到了跟前,一看美玉的样子,一下子就大哭起来:“妹妹呀,妹妹,你怎么了?………”
人群一阵骚乱,原来是小侯爷和少夫人过来了,小侯爷看见美玉倒在血泊里,人事不醒,正要弯腰下去抱起来,少夫人阻止了他:“小侯爷万万不可,美玉这是小产,身上有晦气,小侯爷不可沾染上了。春丽,快,叫四个强健的婆子来,将美玉姨娘弄回桂香居去。”
四个婆子很快来了,轻轻松松的就将美玉抬回了桂香居,小侯爷吩咐木管家去叫了大夫,抬脚去了桂香居,少夫人也一路跟着,钱玉宁她们四个自然也跟着去了。
少夫人刚才已经吩咐春燕把压着美玉姨娘的那位胖夫人一起带去桂香居,不一会儿,小小的桂香居涌进了几十个人。
到了桂香居,四个婆子把美玉姨娘小心的放到了床上,尽管她的衣裙已是被血水泡透了,可是没有人敢去动她,因为她躺在哪里一动不动,大家都屏息静气的等待着大夫的到来,屋子里,只听见美云和美玉丫鬟还有那位胖夫人的哭声,小侯爷听得烦了,低吼了一句:“哭什么?都给我闭嘴。”她们才不敢哭出声儿来,只能小声的饮泣。
少顷,大夫来了,请的是慈仁堂的苏春秋苏大夫,苏大夫后面还是跟着妻子岳珍娘,他们清理走了一切闲杂人等,连丫鬟也一个没留,只留了小侯爷,少夫人,几位姨娘和那位当事人之一的胖夫人。
夫妻两给美玉看过后,直接对小侯爷说道:“小侯爷,孩子已经是保不住了,不过现在大人也是危险得很,胎儿的残体还停留在母体的子宫内,如若不清理出来,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小侯爷眼中染上了一抹疲态之色,只挥了挥手,轻轻说:“那就清吧,用最好的药,你看着办。”他还是心疼的,他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待到孩子的残体清理出来时,钱玉宁看了一眼,是一个已经成了人形的婴孩,还看不出男女来,它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和着血水躺在银盆里,让人不寒而栗。
胖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切,哭得更凶了,她好害怕,夫君怎么还不来救自己,在小侯爷荫翳的目光下,她感觉一身的肥肉都在疼痛,好像有两把刀子正在割着她身上的肉一样。
众人移到了桂香居的厅中,小侯爷和少夫人坐在主位上,一个丫鬟来禀报,说是一位姓彭的正五品上牧监到了桂香居门外,要求见小侯爷。小侯爷叫人请了进来,少夫人屏退了钱玉宁等几位姨娘,她们几位只得进了桂香居的内院。
在园子里站着也总不是个事儿,于是四人一起又去了美玉的房里,进去一看,美玉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寝衣,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是睡着了,美云就坐在床前哭,两个丫鬟在一旁侍立着,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后来,过了许久,天色已见黑沉了,一个丫鬟才进来通报几位姨娘说,小侯爷已经打发走了那姓彭的上牧监和他的夫人,请几位姨娘出去。
五位姨娘到了厅中,已不见了其他人,只有少夫人坐在堂上,见到她们,装作哀伤的样子说道:“几位妹妹今日也是辛苦了,大小姐出嫁,本是喜事,不想却出了这档子事儿来,也是不吉,好在贵客都已经在上午时送出了府去,留下的一都是一些不打紧的客人。不过话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晦气。这也要怪美玉自己个儿,没事儿和彭家夫人走那么近做什么,人家一压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儿,这下子连孩子也保不住。各位妹妹往后走路还是看着些,这摔了,磕了碰了,可都不是小事儿。至于那位彭夫人,我想,她以后都不用再做彭夫人了。”
五位姨娘在堂下恭恭敬敬的站着,听少夫人训了这番话,史慧云见了,用手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嘴角微微绽出一抹极浅的笑来,很快便隐去了。
末了,史慧云有些疲累的向她们挥了挥手,道:“好了,都散了吧,天色也晚了,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路上当心些。”
堂下五位姨娘一同向史慧云行了礼,钱玉宁,春娟和香书香墨先走,美云回了内院,而少夫人,则是再去内堂美玉屋子里看了她一回才走的。走时还吩咐了身边的春丽,明儿给姜姨娘送一些滋补之品来,直感动得美云连声道谢,一路恭恭敬敬把少夫人送出了桂香居院子的大门,又在门口跪下磕了一回头,见少夫人走了,才起身回了院子里。
一路上,香墨总想找话和香书说,可香书惨白着一张脸,只顾拼命往青竹园走,像有什么饿鬼在后面追她一样,并不搭理香墨。
钱玉宁回了她的碧翠园,春娟回了她的紫藤居。
夜幕已至,一切又回复了平静,在暗夜之中,只听见秋夜的小风摩挲着树的叶子,沙沙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