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茫,什么都没有的空茫,白绫只觉得自己在往下坠,不断的往下坠,怎么都止不住。她胸腔中的灵气在九链中上蹿下跳,几乎要破体而出。灭顶的溺水感充斥着她的五官,她只觉得全身都被水流撕扯着,不只是疼痛和窒息,还伴随着寒冷与绝望。水中的恶灵缠绕着她的四肢,妖异的深蓝色冰晶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覆上她的躯体,白绫心里正懊恼着为什么没学会游泳的时候,忽然有巨大的冰裂声在她耳边响起,银色的光芒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她蓦然睁眼,却见碧海蓝天,蔚涛千里,水中银龙首尾相顾,将她护在胸前越水而出,水珠在她周围起起落落,她才发现自己连衣角都没湿。
那条银龙在出水的刹那化成白衣乌发的男子,他抱着白绫踏水而行,眉目里氤氲着水汽,温柔而多情。
“你放我下来吧……”白绫提议,“这样抱着烙得慌。”
龙霁月低头看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他将白绫放在水面上,白绫足尖一点,水中便漾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墨色的水花,一瞬间,整片水域都被黑暗渲染,连原本灿烂温暖的太阳都隐了下去,只留下一轮赤月半弯。
“小心!”白绫旋身挥剑,衣袂与剑光连成一道圆形的弧度,她左脚点地身形一转,贴着龙霁月滑翔而过,剑尖便恰好落在龙霁月身后成形的水墨色蛟龙额心,剑芒一敛一放间穿龙角而过,那蛟龙哀嚎一声,狂性更甚,口中龙牙沾染着幽紫色的剧毒液体袭向白绫。
白绫祈珠为盾,白骨般的长剑映赤色血辉,轻盈皎洁的就像横劈天地的闪电,她束发的银锦长带散落发间,随着她纵跃的身形起落。龙霁月抬眼而观,只见幕色天空上弯月为坠,衬水色白练,蛟龙舞墨,在天地间不停翻滚,而那执剑的女子目光清冽,仿佛落洒了尘世间所有的灵气,她片刻间逼退蛟龙,立在波澜壮阔的水面上半侧过脸颊,她问龙霁月:“没事吧?”
龙霁月点了点头,腰间玉笛握于掌心和白绫抵背而立,“小心点,这还只是一条化体。”
“你亲戚啊,这么清楚?”白绫祈珠一转绕上渡字剑柄,剑上瞬时遍布银白色暗纹,她举剑插入水中,水纹以她的长剑为中心层层退去,竟现出一片陆地,有山有崖,沟谷环绕。
“这条龙叫息蛟,非我族类而是魔形,居言千百年前曾在人世为非作歹而被云中城的祖师爷所杀。它算不得十分厉害,却诡计多端,十分难缠。”龙霁月叹了口气,继续道,“相传,你的祖师爷也吃过它的亏。”
“哦?有趣!”白绫反握住龙霁月的手,龙霁月偏头看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肯不肯信我?”
龙霁月垂了下眸子,沉声回答她,“肯。”
“如果我要的是赌上性命的那一种呢?”白绫追问。
“同样!”
“那好,龙霁月你记着,你若有所怀疑,反噬的力量会让我把命丢在你手里。”白绫跃身在半空中一个旋转,原本空灵的月光下忽然现出一条庞大的黑色龙影,比方才和白绫在水上搏杀的还要可怖,那中天悬挂的明月竟只是它的独眼!
白绫见它现形,便阖上双眼,口中吟唱祝词,空气中的水汽在她周围凝成尖锐的冰柱。而与此同时,龙霁月与她错身而过,手中长笛包裹着纯粹的龙息指向蛟龙的独目,息蛟若有感应般挑动身体,地动山摇里却只有白绫静若止水,龙霁月在碎石砂砾中变换身形,一时间空中人影道道,消之又生,他所至之处皆有水汽,一层一层的寒冰之力从白绫指间扩散,漫天霜华,冰花层叠而生竟追着龙霁月而行,有些深蓝色的细小冰花已经攀附上了他的脚踝。龙霁月皱了皱眉,他回头一顾,白绫的动作同时一顿,她的嘴角渗出鲜血,瞬间胸口腰际都像被刀刃切割般一时遍体鳞伤,在暗中蛰伏的息蛟见状,忽然张口咬向白绫,白绫睁眼,眼中泛出的悲凉如晴空中划过的霹雳,她轻轻一笑,冰晶混着血液刹那冻结,花中生花,将息蛟钉穿在遮天蔽日的金色法轮中,数千个窟窿汩汩的向外淌着墨色的蛟龙血,息蛟瞪着不甘的眼睛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你能杀了我又怎样,你与白惜具是同样,生于天地间,孤独一人,无枝可依,无人可信,飘飘荡荡,魂无归处!”
白绫的身形晃了晃,龙霁月上前想要扶稳她,却被白绫挥袖带出的气劲扫开,她说:“不必了……”
破碎的冰屑在天地中飞扬,如落下的雪花沾染了白绫的眉眼,她转身而去,一步一血印。龙霁月静立在息蛟身畔,耳边似乎还响着那句“魂无归处”,只看到那天地的尽头白衣红襟背手握剑的女子渐行渐远,茫茫白雪,只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