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五)(1 / 1)

妖界之中,风云诡谲。

白绫再次和龙霁月来到妖界时,北隅的黑暗已经至少扩散了两里地,围绕北隅建立都城的兽、木两族已经在大规模的向南迁徙,清珣有些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甚至没有亲自去接小易师,倒是红绡听闻了他们回到妖界的消息,早早的候在了冰桥上。

白绫也是知道当前形势的严峻,与红绡三言两语,先是大致的了解了一下状况才登殿去见了清珣,清珣俯首规划着一张妖界版图,图中山脉流水纵横,虽不曾详尽到一草一木,却也足够暂时性的重新分画各族领域。

“怎么样了?”白绫见清珣皱着眉头专心致志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好。”清珣直起身子,“兽、木两族向来是妖界人数最为繁多的,他们都有独特的习性,安置不好,便会引起大规模的冲突。”

“而昨日我收到了锦蕴的示警,怕是恭楚又在北隅做了什么。可惜一声警示之后,锦蕴那里便再无动静了,我是担心……”

“恭楚现在几乎是无敌的,不要说锦蕴,便是自信如我,都难以在北隅之中取下她,所以……锦蕴很可能已经……”白绫也有些沉重,她从记事起便听说过锦蕴这个人,清珣的朋友实在不多,却与之相当交好,她初次来到妖界时,那人还将她扛到肩膀上给她糖吃,总是很爱害羞的样子,实在是个相当温柔的老好人。

“我叮嘱过他,如果遇到恭楚,能避则避,以他的修为固然不是恭楚的对手,但绝对自保无虞,但现在……”清珣沉吟,“唯一能让他放下生死和职责的便只有山鬼席萝了。”

“小易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白绫挽剑拱手,“我本来就有维护六界平衡的责任,如果任由这件事情发展下去,魔域一定会再次染指妖界,我可不想让它做大,到时候头疼的又是得我。”

“哈,我想拜托你到北隅帮我看看情况,我这里实在分不开身,但北隅到底连接魔域,受不得半点惊扰,唯有你去帮我看顾着我才能安心。另外,我也想知道锦蕴的生死。”

“好,我去。”白绫低头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的龙霁月,“但是他要留下。”

“不行!”龙霁月一皱眉,“你又想撇下我么?!”

“你是龙族,统领六界的海域,你不能过于插手这里的事情,当年天地万物结约,中土之中由人界设立云中城维持秩序,便是怕这里像溯野一般征伐不断,我既然接了易师大任,便有责任阻止你……你别让我为难。”

“……好,我不让你为难,我留下就是。”龙霁月终是让了步,“那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我会的,我还没有活够呢。”白绫搂着他的脖子,很是开心的磨磨蹭蹭,清珣折扇一开,遮了眼前的缠绵一幕,他身上的责任大过天,也明白白绫虽然敬他爱他却没有其它心思,他不敢多动念,生怕稍有失足,万劫不复。

白绫真的不喜欢北隅。

倘若是平日里还好,衡水潋滟山势连绵,无邪谷更是芳草萋萋,兽鸟齐鸣,但自从恭楚借了魔气笼罩这里,处处都透着股荒凉凄清,几乎惨无人迹,白绫虽然和妖界之人多多少少有点交情,但也只限于平日里骗吃骗喝假装降妖除魔之时照个面,点个头。她本人方向感极差,平日里不是龙霁月在她身边,便是有人引路,那些小妖小怪们也不敢骗她,但此刻北隅空无一人,她到有些傻眼。

左左右右,原地徘徊了一两个时辰,饶是白绫也有些懊恼,正当她准备出境回妖殿寻人问个清楚的时候,忽然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喊住了她,她回头往山缝里找去,便看到一个红色衣裳的小娃娃,球形活动的关节,满身缠着傀儡丝,气息奄奄,很是难过的样子。

“易师,易师……救救我,救救我妹妹们。”

“大福?”白绫将那傀儡娃娃从石缝里挖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族长立下结界的时候,我们就在不远处,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被卷进了里面,族长不顾我们的生死,我亲眼……我亲眼……”大福缺了一条一条腿,被白绫的抱在怀里嚎啕大哭,“我亲眼看见妹妹们在我面前支离破碎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白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们也是活该,那时候杀人不眨眼,倒也不见你们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呜呜呜呜呜,”大福闻言,哭得愈发难过了,“易师,你别骂我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了!”

“那好,我给你一个赎罪和报仇的机会,”白绫将大福从肩头扒下来,大福抽抽搭搭的,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孔此时也有些残破,白绫心里叹一口气,伸出手来替她擦去眼下泪痕,“你带我去找恭楚。”

“不可以!不行!我不答应!”大福一个熊扑,抱着白绫的脑袋不松手,白绫呼吸被阻视野受制,只好忙不迭的把大福往下扯,“我才不会让易师去送死呢!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大福你听我说,我保证不会轻举妄动。况且,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妖王,就一定要探得锦蕴的生死下落,现在整个妖界都岌岌可危,你也不想独善其身吧?”

“我……”大福缓了一缓,她咬咬牙道:“好,你随我来。”

正当白绫与大福在无尽山中纠缠不休的时候,妖界高耸如云的宫殿里,龙霁月正和清珣大眼瞪着小眼,两人对着议事的长桌剑拔弩张,颇有些一言不合随时会大打出手的紧张感。而红绡站在他们中间,若无其事的吃着桌上剥好的橘瓣儿。

清珣这几日为妖界之事所扰,几乎没怎么休息,虽不至于烦躁不安,但心中总是有股恶气难以宣泄而龙霁月恰好处在这风暴的中心,让清珣横竖看他不顺眼。

“要打出去打啊,万一损坏了这里,修葺起来又要劳民伤财。”红绡早见惯了这样的阵势,嘴里含着半块橘子凉凉的说着。

她的话音刚落,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便冲窗而出,交织回旋,在水面上沉浮起落扇笛格挡,红绡远远地看着好戏,只觉得那般俊逸潇洒行云流水般的打架斗殴落尽眼里,着实是赏心悦目啊。

“哥哥!”忽然一个轻轻巧巧的声音叫住了正撸起袖子,准备真真正正和龙霁月见个高低的妖王。清珣闻声,半空中挫腰回转收住了攻势,阖作武器的折扇一开,遮了半边面目,只留一双桃花眼在外,傲如高崖悬松般俯视着冰桥上一个翠青色人影。

“哥哥哥哥。”那人影蹦跳着朝他挥手,还生怕他看不见一般故意现出身后的尾羽,一时之间华光万里海晏河清。

“你还知道回来?!”清珣冷着一张脸落到她身边,“我出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看顾着妖界,你回头就去了云中城,那里有什么好,竟让你连家都不想回!”

“哥哥……”清漪放软了声音,她灵秀的眼睛转了转,讨好似地拉住了清珣的衣袖,“我在妖界呆的时间可比哥哥你长,再说,我就算没有离开这里,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啊。”

“你还强词夺理!”清珣玉扇一阖,对着自己亲生妹妹的脑袋就敲了下去,清漪吓得闭上了眼睛,双手赶紧抱着脑袋,一声脆响之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冷硬触感,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却见苏谐护在她身前,那一扇正好打在他的手心,红了一片。而清珣却显见的愈发生气了,他手中紧握的玉扇扇骨隐隐作响,刹那之间布满裂痕。清漪心里暗道不妙,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自己已现雷霆之怒的哥哥,清珣原本手中已起阵势,但这一下碍于怀中的少女,只得暂时偃旗息鼓,偏生那云中城的愣小子不知死活,张口便道:

“妖王,你错怪清漪了。”

“哦?”清珣怒极反笑,“本王早就觉得你这小子对我妹妹不规矩,经常骗的她往云中城跑,而今居然到本王面前来玩儿这一出,你要是今日说不出个道理来,本王妖界的大门从此不再欢迎你!”

清珣说完,本欲转身挥袖,奈何他怀里的小姑娘死抱着不松手,他又狠不下心来真伤了这个宝贝妹妹,只能毫无气势的瞪着苏谐。

“妖王,”苏谐恭恭敬敬的向他揖礼,“我以为小漪说的不无道理,倘若北隅被魔气笼罩时小芙身在妖界,便难免会受尚不稳定的魔气侵蚀,那妖王此刻头疼的便不止一个北隅了。”

“更何况小漪一听到消息就立即动身返回妖界,师尊也遣我陪同,请恕苏谐无礼,我倒觉得此事能演变为目前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你……”清珣被噎的一阵语塞,只好摆了摆手,叹一声也罢,他怀里的小姑娘便欢欢喜喜的拉着他进了屋。

龙霁月停在桥边的石像上,此时妖界天空黑云涌动,波涛万顷间掀浪千尺,烈烈狂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玉笛轻横,迎着怒涛狂风吹一曲《青海》,声透云霄,传过了千山万水,自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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