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萝一直守在锦蕴的床边坐立不安,清珣出发前将他锁住琵琶骨的傀儡丝逼出,剩下的伤他已经可以自行疗愈了,可席萝仍是有些挂心,挂心倒在床上动也不动的锦蕴,也挂心那抽身而去的妖王。
忽然,她心头一悸,整个妖界随即震动不安,横跨北隅的无尽山脉扬起尘土一片,纷纷坍塌,片刻之后只剩数里裂谷。而那被封印着的魔域已是蠢蠢欲动,内中一片鬼哭狼嚎,无数黑影撞击着出口,仿佛只在等一个契机。
漫天黑云压境,翻滚着墨色的雨意,压在妖界上空,只让人呼吸停滞难以动弹,龙霁月抱着白绫,快的如同一抹牙白青烟,那总是笑得温柔或嚣张的女孩子趴在他的胸口动也不动,漫身的血,全身冰冷,吓得席萝和清漪大气都不敢出。
龙霁月脸色煞白,他轻轻地将白绫放到床上,甚至不敢伸手探寻她的呼吸,透骨的寒意从心底漫上来,他忽然那般害怕,害怕的连挽留呼唤的话都说不出来。
“让开!我来救她!”清漪衔着发带挽袖束发,她是和清珣同胎而生的鸾鸟,不精伤人护身的妖术,却极为擅长救人。她一拉白绫手脉,果然半点生机也无,易师胸口那一团灵气被剩下的锁链缠绕,磕碰乱撞之声不断,几次欲要离体而去,冰冰冷冷的好似一具尸体。
清漪皱一皱眉头,现了鸾鸟半身,长翼青蓝,羽丰色润,将白绫包覆其中,“借你一片龙鳞!”龙霁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利气割下一块皮肉,皮肉离体,瞬间化成银光华灿的龙鳞,清漪接过,轻吟一段云中城方有的咒文,那龙鳞在半空中结成锁链,没入了白绫胸中。
白绫的脸色终于稍有缓和,她凄凄惨惨的一笑,半睁双眼,伸手拉住了龙霁月的衣襟,“我……不会死……”话音刚没,便又晕厥了过去,龙霁月拉着她垂下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哭该笑。
清漪将长翼收回,她擦了把冷汗,随手丢过一条青带,龙霁月接在手里将臂上的伤口包合。清漪趁着白绫尚处在昏迷中,便伸手掐了掐那还有点冰冷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以前总是你欺负我,现在也轮到我欺负你了吧!”
“她怎么样了!”清珣步伐如风,无尽山山脉一毁,恭楚与苏浅便直接入了魔域,他不能擅入,便只好命一直守在无尽山周围的妖族速速撤离。他亲眼看着白绫气息全无的掉进龙霁月怀中,片刻的锥心剜骨几乎让他恨不得立刻追上前去,可他是一国之君,无数生命系于肩头,再一转念,便是凉薄冷眼,只望易师莫要轻死,毕竟他想要的那样东西还未到手。
“有我在呢!间柳都不敢在我手里抢人。”清漪骄傲的一抬下巴,她的目光却躲躲闪闪的直往清珣背后瞧,“哥哥……傻小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还在北隅,现在只有他能延迟妖界崩毁了。”清珣掀衣坐到白绫床头,“方才有一刻,我只想来救你,但我终是忍了下来。小易师,若我此生孑然一人无牵无挂,那我定会拼尽全力让你平安自由,不受约束。我爱你……可是还不够。”
“咳咳……”一旁的龙霁月刚端着杯热水送到唇边,听到这番深情低语竟一时尴尬的进退为难,“其实你不需要在责任和易师之间做着这般的拉锯,她有自己的考量。其实真要说起来,你我二人相加也不及她肩上的担子重,而我只是相信她,她会选择最好的解决方法。”
“呵……”清珣了然宽慰的低笑一声,他忽然抬头看着门口正偷偷摸摸想要离开的青衣女孩儿,冷声道:“你要去哪儿啊?!”
提了裙摆蹑手蹑脚蹭到门边的清漪气鼓鼓的回过身来,她咬着嘴角,颇有些撒娇的踢了踢脚边的灰土,“哥哥,傻小子一个人在北隅……我不放心嘛。”
“不放心?那你去就有用啦,魔气入体生不如死,到时候苏谐尚要为你分心,”清珣抓过赖在门前不肯往里走的女孩子,将她按到白绫身边,“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我再去看看。”
北隅境内一片凄风冷雨,清珣命人疏散完边陲小镇中尚未及撤走的妖族之后,便又急匆匆的赶回去看了白绫伤势。所以此时的北隅,只有两道旋转的金色阵轮支撑着天地,无数魔魅围绕着苏谐上下舔舐,仿佛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要将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而无尽山脉早已不存,原本横亘的地方都断成裂谷,几乎让整个妖界一分为二,苏谐以一人之力支撑起天地的法则,虽然暂时足以稳住妖界让其不再崩毁,但时间一长难保不失,到时候将会山河皴裂,无处安身。
白绫的易术传自苏河礼,虽然年纪轻轻,但颇有天赋,而苏谐的易术不止传自苏河礼,甚至在他孩童时期,是白绫手把手的教他剑道咒文,所以白绫的气息属他最为熟悉,而这补天覆地的阵轮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般适用合手。
苏谐比白绫尚要年轻,还只是个小小少年,虽然天纵英才,但疏于控制,有时候甚至发挥不出实力的十分之一。所以当时他听说妖界将有大难,而师尊只遣他一人随清芙回返妖界的时候也是颇多顾忌疑虑,但此刻方知原委,恐怕云中城中也再无人像他一般,能这么完美的接手白绫留下的易术了。
“如何了?”清珣踏着风落到苏谐身边,挥袖拂去那些绕身而来的魔魅。
“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苏谐不敢妄动,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退缩,“妖界广袤,无尽山的影响又几乎是全局性的,即便让我耗尽生命,我也只能保证三日之内不会有失。”
“三日?”清珣沉吟,“云中城也没有办法?”
“如果师尊有办法,不可能只让我一人来妖界。我既然来了,便说明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妖界的事,终究还是要妖王解决。”苏谐顿了顿,他用眼睛示意清珣自他腰间取下麒麟佩来,“妖王,如果我不幸……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请妖王把麒麟佩交到师姐手里,人可以逃避责任一时,但不能逃避一世。师姐是师尊钦点的城主掌门,她不该让师尊失望的。”
“哈”清珣笑着,却又把麒麟佩挂到了原来的地方,“你不会死,更何况白绫说的不错,她和你比起来,确实还差一点火候,你才是更合适这麒麟佩的人,本王想苏河礼那老狐狸要么是年纪大的糊涂了,要么便是另有心思。”
苏谐瞪着清珣的手,他此刻半分不能动弹,稍有差错便会天崩地裂,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麒麟佩被挂了回去。他正直凛然,传承着云中城一贯的榆木想法,但凡为了苍生道义,就可生死轻弃。苏谐他……虽然也动过要成为云中城掌门城主的心思,但终究自负不如白绫,竟也不知去苏河礼面前争取争取。
“你不必瞪着本王,”清珣转身而去,“你其实只差一点点便可以成为这麒麟佩的主人了。”
“妖王!!”苏谐喊他,“你去哪儿啊?!”
“本王去寻求无尽山的解决之道,顺便给本王那坐立不安的妹妹带去你平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