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惧怕人群,就是因为我总觉得,他们之中的某个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拿起一把刀捅死我。”
“我救死扶伤,不需要别人的夸奖赞扬感谢,我只希望患者及家属甚至广大群众,能够给我们足够的理解。”
说到这里,苏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司南仰头看着树叶间斑驳落下的阳光。幽幽地说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怪,而是人心。最善变的,也是人心。”
“不要试图通过看透一个人的想法而去改变他,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什么时候就变了。”
“更何况,有的人有时候还不是人。”
“你说的没错,医生是人不是神。病人及家属把医生看的过于神圣,又或者过于妖魔化,无非是因为自己有所求,或者所求未得到满足。”
“你可以不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更不要去宽恕他们,因为对于你来说,他们不值得被原谅被宽恕。”
这个世界上,做错事的人总以为自己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够得到原谅。
可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如果道歉真的有用的话,世界和平,警察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苏蜜当初的做法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她只是单纯的想不通,钻了牛角尖。
“你实在不必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将自己逼至如此。”司南侧目看了苏蜜一眼,“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当你老去,再回过头来看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到最后都会释然,甚至还可能会后悔,自己曾因那些人生过客浪费了自己人生中的大好时光。”
“我不会劝你放下心里的那些不满和心酸。相反,我倒是希望你一直记得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记住他们用残酷的现实给你上过的这一课,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记得现实中的人性是如何的残酷。”
苏蜜闻言,沉默下来。
司南也不打扰她,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直到苏蜜将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司南接过,才又开口:“想通了?”
苏蜜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可能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残酷的现实。”
司南反手将鸭舌帽戴在自己头上,双手抱在脑后,迈着与她形象截然不同的步子,调侃苏蜜:“我以为你当医生,早就看透人性了!”
“并没有!”苏蜜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看着前方不远处林荫道的尽头,自嘲的应道:“毕竟从小到大的生活太优越,没怎么见试过人性的丑陋!”
司南嘴角一抽:“我怀疑你在炫耀!”
苏蜜不知可否:“不用怀疑,我就是在炫耀!”
司南嘴角一抽:……
“别以为我现在能独当一面就无坚不摧,我其实还是个孩子。”苏蜜又道。
司南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
苏蜜:“我也是在那之后,才逐渐成长的。”
司南:“……所以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要尝试改变自己?”
这个问题她刚刚就想问了。
苏蜜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想要尝试重新回到人群中去。
“因为一句话!”苏蜜停下脚步,隔着镜片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司南,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个人跟我说,我会成为别人心中的骄傲!”
“能告诉我,你说的这个别人是谁吗?”
有个人跟她说,她会成为别人的骄傲和自豪。
所以苏蜜就想要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司南很想知道是谁跟她说了这样的话,她又想成为谁的骄傲和自豪。
苏蜜低头沉默,似乎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司南有十足的耐心,她并不急于听到苏蜜的回答。
两人一直走到林荫道的尽头,又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一直到两人停车的地方,苏蜜才开口:“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我感到自豪。”
司南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父母……”
“他们在我八岁的时候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苏蜜将墨镜摘下来,还给司南。
司南看着对着自己微笑的苏蜜,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她看的出来,苏蜜虽然在对着自己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的笑容礼貌又疏离,甚至带着对她的警惕和防备。
司南接过她递过来的墨镜同时开口说道:“你笑的真难看。”
微顿,她又道:“不想笑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苏蜜嗯了一声,“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司南眉头一挑,明知故问:“第一个跟你说这话的人是谁?”
苏蜜想到那个霸道又无赖的男人,柔和的眉眼间染上点点笑意:“战肖辰。”
司南嘴角一抽:……
她就知道!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猝不及防塞了她一嘴的狗粮。
“今天谢谢你。”苏蜜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逆着阳光的她满脸笑容,“不然我的情况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司南哼笑:“你自己知道就好,别跟自己过不去。我也不想跟治疗费过不去。”
苏蜜闻言一怔,下一秒大笑出声,“司医生,你要不要这么直白?”
司南哼道:“谁会跟钱过不去?”
苏蜜冲她摆摆手:“那么,下次再见。”
司南:“再见。”
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司南率先驱车离开。
直到后视镜里就再也看不见苏蜜的身影,司南主动拨通关棣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我又跟苏蜜见面了。”不等关棣开口,司南主动开口。
关棣:……
“她说,她希望她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以她为骄傲。”
司南摸不透关棣此时的想法,只能把苏蜜的原话复述一遍。
关棣这次没再沉默,他哂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会的。”
司南:……
会的?
什么意思?
不等她追问,关棣已经挂断电话。
此时的他面前的整面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器。
显示器里的画面是是两个小黑屋里面的cctv,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实时监控。
两个房间里分别关着一男一女,两人或许长时间为接触阳光的关系,哪怕隔着显示器,也能看出两人的皮肤白的透明。
两人不知看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视线前方的电视。
电视上,正转播战凯泽为a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医护工作人员亲自授予荣誉的新闻。
两人的视线紧盯着画面正中间的年轻女人。
尤其是那中年女人,看着看着,竟流下两行清泪。
关棣透过屏幕看着女人泪流满面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