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谈话声吵醒了熟睡的左晨辉,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疲倦的抹了把脸说:“这个尼奥破坏性太大了,昨天差点弄死那个无辜闯进房的护士。还有陆清晨,也差点死在他手里。既然他昨天出现了,那么以后还可能会再次出现,万一没看住让他杀了人,后果将不堪设想。要不然干脆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奈,让小奈自己收拾这个混蛋,他们的内部矛盾让他在内部解决。”
“不可以!”王妙春打断道:“坚决不能操纵或离间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因为这种策略通常会导致治疗的失败。”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艰难的问。
王妙春说:“现在的情况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我掀开被子要下床,刚从门外进来的陆清浅忙上前拦住我。
“晨晨姐,你去哪儿?”
我说:“我想去看看彭奈。”
“不行!你看看你脖子上的这些青紫痕迹,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啊?我不允许你再靠近他了,否则我就跟你爸妈摊牌。”
我爸妈一把年纪了,他们要知道自己眼中的好女婿竟然有这么个病,指不定要疯。
王妙春也附和说:“尼奥人格对女性很反感,而且存在暴力倾向,最近几天我们都会把他隔离起来,你最好不要靠近。”
见不到彭奈,我只能窝在病房里,每天吃饭、睡觉、打针,过的百无聊赖。
那天我歪在窗边的躺椅上睡午觉,陆离捧着厚厚一本书趴在我床边看《西游记》,正是他最爱的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
阳光照进窗来,我翻了个身,用手撑着半坐起来。
陆离见我醒了,满脸复杂的瞧着我说:“晨晨姨妈,为什么唐僧认不出白骨精是妖精,还要赶走孙悟空呢?”
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思考了一下说:“因为白骨精伪装的很好,而我们的眼睛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那些表面的肤浅的东西,而看不见一个人的内心。他有心要藏,我们又不是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得清呢?”
陆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发问道:“那你说孙悟空会原谅唐僧吗?”
我看着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直到陆离摇了摇我的手才缓过神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如果不原谅,故事还要怎么继续写下去呢?如果不原谅,唐僧接下来又遇到那些妖魔鬼怪要怎么办呢?”
我气彭奈的人生中有那样一个特别的存在慕天姿,气他因为她而消沉,而疯狂,却深知这是我无法改变的过去。
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彭奈,那么他面对这个病的时候会更加无助。
每个人都有过去,就好像我也曾经有过林凯一样。
我们没有在最初遇见对方,难道就不能相爱了吗?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想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那天晚上,我只身一人来到彭奈病房门口,立刻就有穿黑西装的保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拦住我。
西装哥毕恭毕敬的说:“陆小姐,左少吩咐了,不让您进去。”
我说:“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看他。”
事实上,玻璃窗里面是客厅,并不能看到彭奈,但我总觉得要离他近一点也是好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古时候的游子过年不能回家,就算是朝着家乡的方向拜上一拜,心里也是舒坦的。
不知道彭奈现在睡了没有,不知道他现在是彭奈、谢思达或是尼奥。
我用额头抵着窗户,心里突然一阵难受,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尖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剜我心尖上的肉。
西装哥劝道:“陆小姐,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问道:“他这两天过的还好吗?”
西装哥回答:“王医生在给他做强制治疗,昨天催眠后,尼奥人格又出现了,将病房里闹得人仰马翻,后来打了镇定剂才勉强稳定住他。现在病房里都不敢放有棱有角的东西,深怕成了他杀人的工具。”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直接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当初我没有犹豫,在王妙春和左晨辉劝说我后直接让彭奈接受治疗,那么今天这些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我一直自认为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想到却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妇人之仁。
……
我住院的日子并不寂寞,陆离和陆清浅基本上把医院当成了他们娘俩的第二个家。
最佳损友王怡然也来看过我几回,每次都带了我最爱的蛋黄酥和冰淇淋,可我并没有太大食欲,最后这些吃食都祭了小陆离的五脏庙。
我没有和王怡然说我的伤是尼奥造成的,她还以为我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
朋友们来看我让我无聊的住院生活充实不少,但我完全没料到慕天姿竟然也会提了水果跑来医院。
那天慕天姿来的时候我正和陆清浅、陆离三个人在小客厅里斗地主,因为是双王比较厉害还是四个二比较厉害吵得面红脖子粗。
慕天姿大小姐就那样袅袅婷婷站在门口,抬腕敲了敲本就大开着的房门。
陆离最先反应过来,长大了小嘴感叹道:“哇,这个阿姨长得好漂亮啊。”
陆清浅伸手揪了把她欣赏水平很不错的儿子,对门口的慕天姿说:“慕大姐,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彭奈在楼上,不过我想他大概不怎么想见你。”
慕天姿并没有在意陆清浅喊她“慕大姐”,将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放到门口的柜子上,笑着说:“我听说陆小姐因为救小奈受了伤,所以特地来看看她。宴会那天情况太混乱,我还没来得及和陆小姐打招呼。”
陆离瞧见果篮顿时眼冒绿光,“哇,有我最爱的芒果诶。”
陆清浅一把捞过正预备朝芒果奔去的陆离,指责道:“陆离同学,请你矜持一点。不就是芒果吗,你又不是没吃过,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陆离天生聪慧,回头看了陆清浅一眼,又抬眸看了我一眼,乖乖垂下了脑袋。
“陆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慕天姿礼貌的问。
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姓陆,撇开其中一个芝麻大的男性同胞陆离,还有我和陆清浅两位陆小姐,但我知道,慕天姿这话是对我说的。
此时此刻,我手里握了一手的炸弹牌,恨不能扔过去将她炸个粉身碎骨。
我心里虽然对慕天姿有敌意,但面上还是带了分笑意:“慕小姐有心来看我,哪有不请你进来的道理。浅浅,给慕小姐倒杯水吧。”
陆清浅自然不情愿,踢了踢陆离坐的小板凳说:“儿子,去倒杯水。”
陆离留恋的看了眼果篮里黄灿灿的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澳芒,边咽口水边一溜小跑跑到了饮水机前。
慕天姿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慕天姿,从小和彭奈一道长大。”
陆清浅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慕小姐可要比彭奈大好几岁,恐怕不应该叫‘一块长大’而应该叫‘看着彭奈长大的’吧?”
慕天姿闻言掩唇一笑:“也对,我比小奈虚长几岁,说起来和倒是和陆小姐同年,只比她大两个多月。”
慕天姿的言外之意是,你讽刺我老,也不看看自己姐姐没比我小多少。
陆清浅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一把捞起将将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的陆离说:“儿子,走,咱们出去转转。”
陆离一见到漂亮阿姨就走不动道,在陆清浅挣扎道:“咱们去哪儿啊?我想就在这里。”
陆清浅不管不顾的把他往外拖,“我给你买芒果去。”
陆离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兴高采烈的牵着陆清浅的手走了。
陆清浅离开前关上了房门,将走廊上的吵嚷声隔绝在外。
慕天姿浅浅饮了一口水,开口道:“上半年我从新闻上看到小奈恋爱的消息有些意外,起初还以为是经济公司的炒作手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本来我挺好奇小奈那样一个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子,今天见到陆小姐,我也算是放了心。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太单纯,很容易被女人蒙骗。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要好,更确切的说……我们知道对方人生里的所有的事情,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
我不禁冷哼:“我可没听说过有人好朋友谈恋爱的消息竟然是从新闻里看到的。”
慕天姿捋了捋头发笑得有些尴尬:“其实……我和小奈当年因为一些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后来我也结婚了,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瞧了眼她握着杯子的纤长手指说:“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和我说说你们的陈年旧事吗?”
慕天姿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柔声道:“陆小姐,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事实上我并没有打算从你身边抢走什么,所以请你不要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意思是我太紧张太小气太草木皆兵了,人家压根就没有打算和我斗一斗法,我自己却已经拉弓披甲,擂响战鼓了。
见我沉默不语,慕天姿又说:“我知道,你很好奇我和小奈当年发生的事情。其实我并不介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可我并不想知道。”我打断她,而后说:“如果我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问彭奈。他如果愿意说,自然会坦诚布公一五一十都告诉我。如果他不说,那说明以前的人和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慕天姿点点头,似乎我的反映在她意料之中似的。
她没再说话,我也只顾着摆弄茶几上散乱的扑克牌,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