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杅震怒,侍女失神。
扶夏胸口微幅,深吸了口气,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一旁老人,与世子同游六千里的老人见与世子关系亲密的大丫鬟扭头看向自己,满脸哀求,一路同行六千里,世子总会听下他的话吧?
老吴看了一眼脸露恳求样的侍女,虽心有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面前的年轻人是陈凛的独生儿子,不论自己是何地位,陈凛都容不得下人改变陈杅的主意,哪怕是错的。
奴议主,该死。
见老剑仙摇头,扶夏轻闭双眸,脑海中又想起刚刚世子的话,睁眼,一双好似星眸的秋水眸子里透着一股莫名哀意。
扶夏扭头看向一旁的栏杆,仔细算下心中又是一惊,自公子处算起到围栏边竟也只有七步!而围栏并不算高,也就是说最多只六步便可观的这阁下场景,区区七步,纵使是陆地剑仙又能如何?难道今日在春秋一战惊鸿的惊雷铁骑真的在劫难逃?古有大才七步成诗,今天若以世子秉性却要要落得个七步屠百骑!
想到这扶夏心中微动,虽一股寒意渐起,然惊雷骑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可毕竟来迎接世子时一路相伴,从云州途愈千里一直到这天子脚下,若是真因此便被世子尽数斩杀,那自己一介女子相比一百精锐铁骑又能重上多少?
想到这扶夏双唇紧闭,转身快走,欲直接跳下七层临洛楼,以一身擎玄境在七步之内教那些不知死活的临洛官军全部跪拜与世子,若不成——一品三境,为擎玄最能杀人。
可一袭红裳刚动,身后便传来白衣公子冷冷的声音,道“说的是惊雷骑,不是你。”
声音响起,红群下薄纱履停,扶夏手中青芒低落,转过身望着白衣世子,两眼微红。
见扶夏双眼微红的模样陈杅心中一痛,后悔不该说下如此狠话,但心底更知说出的话绝不能再收回,哪怕只是一字。
陈杅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因被自己再看到扶夏的模样。
明月高悬,洒下月辉漫天,洛水波光粼粼。此时,夏风微凉。
听了会,闭上的双目终于睁开,看着模样可怜的扶夏,陈杅胸口微幅,吸了一口带着些许凉意的仲夏夜风。
最终,一身白衣锦袍的年轻世子收回了脸上所有的神态走出了第一步,脸上只剩阴沉。
一步踏出,身形定下之后陈杅没有抬起头看着身边女子,背着此刻双眼通红,无论神型皆是透着一股哀意十分惹人怜惜的扶夏冷冷道:“你是太过相信自己的一身剑术,还是太过不相信北雍三大轻骑之一的惊雷铁骑?”陈杅说完,扶夏低首让过陈杅面前的路,一轮明月之下,眼角泛光,但噗嗤一笑,她知道,世子绝不会那么无情。
闭上眼,陈杅默默摇了摇头,又踏出一步,古井不波。
早年间在号称剑国的东越王朝颇有名气的老吴手扶背上剑匣,等着下一轮箭雨在临。
第三步踏出,临洛阁下仍无动静,扶夏右手青锋换左手,身形微微前倾,执剑姿势不似中原。
背负剑匣的老吴轻瞥了一眼,嘴角微翘,西蜀剑势,出招怪异,绝对的无迹可寻,任谁与之对招都要头疼一阵。
第四步,阁下有声,乱中有平,陈杅再睁眼,只是仍未到栏杆处看不清城下状况,脚下步伐不乱。
第五步,老吴打开剑匣手握系着青黑布条的剑柄,但随之又很快松开。
第六步,叫喊之声渐出,只是听来并不是本地官音是,更像北雍。
第七步,陈杅嘴角翘起,看着临洛阁下一百惊雷骑下马拱手而立,而曾追了自己半个临洛的临洛军卒全部跪地,无一人敢抬头望所跪之人!
这一日,北雍世子高挂陈字王旗出临洛,威风凛凛!
这一日,天下读书人痛心疾首一个纨绔子弟,竟让朝廷四品文官下跪!
陈杅不自觉的闭上双目享受着这一刻的滋味,脸上意味不明。
清风徐徐,吹动鬓角青丝,陈杅终于轻声道:“当如是...”
临洛渡口银甲百骑高举陈字王旗人人背负已经上弦的步下重弩,立之如林纹丝不动气势惊人!而他们身后竟是全被卸甲的临洛军士!两军相比之下,犹如高林对乱叶。
陈杅站在渡口上遥望高耸临洛阁,对身边邋遢老人笑道:“陈凛当年在这与太武皇帝冲入北汉阵营杀的尸山血海,更险些葬身于此。而洛河之战二十多年后我却在这里享受着百官跪送,这世道还真是世事难料。”
老吴跟着世子目光远望临洛阁道:“若没记错的话,那一年我还在东越剑林里,但也已是听闻北汉大军被玄巽朝败于离洛安城不远的洛水河,当时尚是春秋乱世十国之间年年征战不休我也没在意,可没想到这一战竟是玄巽统一天下之战的开始。”
陈杅听得出神,又低头手扶腰间铁剑,道:“我想学剑,像你那般。”
邋遢老汉转头看向身边年轻公子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腰间铁剑嘿嘿笑道:“学武干嘛,回北雍后想要什么剑便有什么剑,哪里还担心被刘家村的铁匠再追了七八里地。”言语之间没有一点高人风采。
陈杅听后一愣,哑然失笑,道:“不知柳昭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和那道号冲虚子的小道士一样一直想成为名满天下当世剑仙,可每次都接不过那破道士的两剑,真不知要怎样大的机缘才能成为飞天剑仙。”说完看了一眼老吴,道:“那你算不算剑仙?”
老吴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厚着脸皮,一脸苦相道:“不算”但接着又幽幽道:“其实咱们跟那小道士分别的时候,他已经能跟那小子有个来回了,只是当时公子还在睡觉没看见罢了。”
陈杅一愣,看着面前老吴一脸震惊:“陆寒可是二品玄极境,柳昭怎么可能跟他打个来回?”
老吴眯着眼轻抚白又须颇有高人风范道:“柳昭也不差啊。”
陈杅听后一阵沉默,轻叹一声率先登上临洛郡连夜从洛水水师调集而来的三层楼船,船艏刻字先登算是洛水水师的常用战船之一,在其之后还有大翼五牙楼船更为庞大,只是这等巨舰已不是区区郡守能够调用的,玄巽朝一统之后便实行文武分家之策,所以就算只是普通的三牙战船也已经是一郡太守所能调动的最大船只,一夜之间调来洛水水师主力战船,可想张秀功为此跟那舟师将军花了血本。
八月末,以山为基以江为脉的北雍王府在清早已经开始泛起淡淡薄雾,让整个金碧辉煌的北雍王府竟带着一点仙意,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北雍王府所立之地原本的名字就是雾隐山,只是近百年云气减淡已不如春秋时期那样雾气一漫百万屋的气势。
北雍王府之内千门万阁早已超过寻常亲王的编制,因此常被京城文人所诟病甚至还有人上谏说北雍王意图不明,虽还没明说但其中意思已昭然若揭。
可无论自陈凛封王起就没断过一天的各种弹劾文章写的有多好,内容有多露骨,但北雍王仍然是堂堂河西四州之主而那些弹劾之人依旧不知疲倦的写着题本奏本,这么多年来,一切似乎还是原样。
一大早,北雍王陈凛穿着一身淡黄锦袍坐在岭南进贡来的梨花椅子上看着手中书信,笑容满面。
身边一身青衣之人四义子北雍文山骑统领童观青,看着自己义父满脸春光忍不住问信上写的何事,陈凛哈哈一笑将手中信纸递给童观青道:“杅儿在临洛闹了一通逼临洛郡守下跪,引得那些直臣们个个义愤填膺要皇帝惩罚杅儿,骂不动老子便打小子主意,这么多年还是这些手段怪不得永远只是小小言官。”
善使阳谋的童观青仔细看完信上所言,面露忧虑道:“此事之后就怕仇恨义父之人对少杅不轨,若不然连云亲领四百文山骑去迎接少杅?”
两鬓斑白的北雍王伸手收回由逐影死士送来的信纸,仔细折叠好后重新放回信封,淡淡道:“若像司马闻伯的世子那般无论出入皆是千骑开道,那这趟历练不如不去,可今日杅儿既然已经踏上回途那便无须再接,他也不见得喜欢。”说完北雍王陈凛将信封好好放入桌上檀木匣中,看着匣中所放的厚厚书信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身前乌衣子笑道:“还是等进咱北雍地界了再接吧,不急在这点路上,是吧观青。”
“是!”童观青对着面前老人恭敬行礼不敢有一丝不苟。陈凛上前扶住正要弓腰的童观青笑道:“这里只有咱父子两人还行礼做什么,这些日子杅儿不在王府也怪冷清的,今日既然来了,那就跟义父一起吃个午饭吧。”
一袭青衣的文山骑统领露出从不曾显与外人的笑容轻声道:“是,义父。”
陈凛看着面前青衣朗高兴点头,脸上没有一点传说中人屠凶神恶煞的样子。
童观青,字连云,南越大渡口之战力矗陈字王旗于万军之中,时身中十三箭仍屹立不倒脚下尽是南越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