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我好幸福,可以吃这么丰盛又好看的早餐。”
荣耀做菜不仅好吃,还很好看。如果他有闲情逸致,还可以用萝卜雕个小花做装饰,或者浇上线条流畅的酱汁,和画画似的。以前以为他做菜好,是部队操练出来的。现在看来,从苏叔那里也潜移默化了不少。也是,部队太糙,培养不出他摆盘的艺术感。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部队的小黄盆,上午掏厕所,下午包饺子,俗称,一盆多用。当时我的感受是,厉害,不愧是People'sLiberationArmy。
大早上的,他竟然做了生煎。鸡蛋是诱人的半熟。豆浆是先打的,小白菜是被摆成花状向四周展开的。苹果被切成一片片又被错开,很像风车。早上起来,看到这种早餐,是会很幸福。
心满意足的吃完饭,见荣耀教辛荣背一些数字。大概是30以内的平方数,25和4,125和8之类的,我说这会教会不会太早。
“不会。我也没强制她背,就是让她有意识,从小培养她对数字的敏感度是好事。”
我不太理解荣耀的意思,只见他又接着说。
“就跟男女日久生情一样,早早让她记住这些数,将来看起来很熟悉,就可以省去很多计算时间。”
“所以,你是希望她往数学方面发展?”
“我当然希望了,数学学好了逻辑清晰对她只有好处。不过数学这个东西靠天资更多一点。得菲尔兹奖的个个都是天才。”
“你别说了,都吓着我了。她还那么小,就给她个珠穆朗玛峰让她上。”
“我知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荣耀拉起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今天几点走?”
“晚上八点。”
“你这个人,有时候让人讨厌得七窍生烟,有时候让人恋恋不舍。”
“舍不得我走了?”荣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不是圆圆的酒窝,而是像两个大括号,长长的,很好看。
“我舍不得你就不走了?”一天到晚说废话。
“好啊,那我就不走了。”
“真不走了?”我两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当然是假的。你怎么那么好骗。”荣耀笑得疯癫。
“中午想吃什么,我的宝贝?”我没理他,缓步走到辛荣跟前,轻声问她。
“如果是妈妈做饭,无所谓。如果是爸爸做饭,我什么都想吃。”
“我以后要用各种手段腐蚀你了,不然我的地位不保。”
“妈妈,腐蚀不是不好的意思吗?”
“是不好的意思。表明我以后要用尽心机和手段讨好你了。”
从小呢,辛荣就很爱问。所以词汇量比同龄的小朋友多一点。一些专有名词她不一定懂其中的意思,但听到也会熟悉。我和荣耀都不喜欢拿小孩子的那套和辛荣相处,比如说吃饭饭、小狗狗、好怕怕之类的词我们俩都不说。我们俩都把辛荣当成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尊重她的所有想法。她也许听不懂我和荣耀使用的一些成语,但我和荣耀都会解释给她听。我们俩也从来不说你还是小孩子之类的话,小孩子不是挡箭牌,小孩子也有她的责任。她要遵守公共道德交通规则,不乱扔垃圾,不大声喧哗,这些都是她的职责。无理取闹也不是小孩子的特权。辛荣自然很喜欢我们俩的教育方式,这样她会觉得三个人始终都是平等的。荣耀和我不倚老卖老,也不欺凌霸小,她怎么会不高兴呢?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其他小孩子叫家长是惊慌,但辛荣却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记得她老师还和我抱怨过,拿叫家长这招吓唬她,一点都没用。因为问题发生时,不论辛荣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争执,不论老师和她的同学怎么讲,我都要先听辛荣把故事完整的叙述一遍。听完后,我再听老师的或其他人的口供。不知不觉中,我和辛荣就建立起了稳固坚实的信任感。这让我想起辛荣还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我被老师匆匆callin学校。老师上来就说辛荣把一个小朋友的眼角撞流血了,让我回家好好批评教育一下。我上下打量了老师一眼,眼神浸满了不懈与厌烦。我印象中的辛荣,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被老师这么平白无故的污蔑,我自然很不爽。
“辛荣,你来告诉妈妈都发生了什么,妈妈想先听你讲,好不好?”我眼中一转刚才的忧烦,笑着问她。
“我有很多玩具都放在幼儿园的。我也愿意和大家分享。我放在教室的玩具存放处让大家一起玩,可是今天看到小岚,她偷偷得把玩具放进她的书包里,我过去想要把芭比娃娃拿出来,她跟我抢,我甩开的时候用力了点儿,所以小岚撞到了桌角。”
“看她撞到了桌角,我还拿自己的创可贴给她贴上。我也一直安慰她让她不要哭了,让她受伤是我不对,但是偷偷拿玩具她也不对。”
“虽然我想说,这个伤,也有点自作自受。”辛荣结束了她的发言。
我看看一旁的小岚,她眼角确实是贴着我给辛荣预备的创可贴。
“小岚,阿姨想再听你讲一遍,可以吗?”我又把目光看向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岚,脸上笑眯眯的,不希望给这个孩子任何压力,只要把实话说出来就可以了。
小姑娘抱紧她妈妈的腿,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你到底是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我们家孩子都被你们家的辛荣吓到说不出话了!”显然,小岚的妈妈已经在暴走了。
“你不想说给阿姨听也没关系,你可以挑一个你相信的人,把事实告诉她,好吗?你要知道,阿姨不是来找谁犯错误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解决完问题,你和小伙伴的矛盾没有了,才可以开开心心的做游戏呀。”
“我就是喜欢那个芭比,只想带回家睡一天。第二天就还回来的。然后辛荣就故意推我,把我的眼角撞出了好多血。”
没有前因后果,掐头去尾,畏畏缩缩。我听完,是非曲直自然了解。
“但是你也不否认,你想把这个公用的芭比带回家,对不对?”我此刻仍是笑容堆脸,但从刚才的蹲身平视,改为了站立俯视。
“我明天就还回来的。”小岚小声嘟囔着。
“小岚妈妈,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小岚眼角的情况。但是玩具既然是大家的,那就让小岚物归原处。”
小岚死死拽住书包,不肯放手。后来她妈妈说,“让她玩一晚,明天还回来。”
我不置一词,“小岚妈妈,如果芭比娃娃今天拿不出来,我也就没办法落实您女儿的医疗赔偿。”
老师和小岚的妈妈似乎都没想到我会这么执着一个玩具,小岚妈妈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芭比娃娃多少钱,我买下,行不行?”芭比娃娃我必须要回来,因为这证明辛荣做的没错。
我问了问辛荣是她的哪套芭比娃娃,经她形容是万重山送的那套。那套很大,是个系列,衣服也很多,怪不得小岚的书包塞的鼓鼓的。但我确实不知道价钱。
“那好吧,你女儿医疗费多少钱我这套芭比娃娃就卖多少钱。”
最后,小岚妈妈和小岚争执了半天,她女儿硬是不撒手,还撒泼耍赖,她妈也只好带着她女儿灰溜溜的走了。
临走之前我对辛荣的老师说,“老师,我知道您很辛苦,难免有所忽略个别细节。所以您下次先沟通,再追责,会不会好一点。当然我一直都很感激您对辛荣一直以来的照顾。看到孩子受伤也自然会站在弱者的一边。但流血不代表有理,也请您不要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小孩子的心。辛荣回家总是跟我说,您人美活泼,亲切优秀,您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态度诚恳,目光炯炯,三分指责,七分托付。希望她是听明白了的。
“妈妈,你刚才为什么表扬我们老师?我根本没说过那些话,我一直觉得她很一般。”回家的路上,辛荣向我提出了她的疑问。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复杂一点。说话不会太直接,我是夸奖中带着批评,估计你上六年级的时候就可以听懂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因为你现在也听不懂什么叫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确实听不懂。哈哈哈,不过你当时让小岚交出芭比的时候,我心里很痛快。”
“那是因为你们幼儿园的规定,分享的玩具期末就物归原主。如果是捐献给学校,我们就要带小岚去医院看病了。送出去的,就没有理由再要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这次虽然都没有错,下次不小心也不要撞伤其他小朋友。不管什么人伤害你多深,你都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而不是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你骂我一句,我吐你一脸。语言行为的暴力没有任何用处。”
“法律是什么?”
“法律就是专门惩罚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