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冷清得让人心生悲凉。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逃走了,只剩下一弯新月窘迫而苍白的挂在空中。此时阿顺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除了维持呼吸之外拒绝接受来自欲望的任何要求。
那颗心对欲望是哀其不幸、怒其不挣。心说:“可耻的欲望啊!你不掂量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知道想入非非。”
欲望却狡辩说:“我想我思我爱我忍,那是我的自由,何况我一直受你的支配,人常说:‘随心所欲’,没有你我也不会如此呀!”
这话一点都不错,一个没有心的人就不会有欲望,没有欲望也就没有痛苦。
阿顺帆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擂了一拳,然后翻身坐起来说:“我必须离开这里,她对我没有丝毫好感,甚至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我阿顺帆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帮工!下人!穷酸!如果把我比作魔鬼的话,她李氏就是天使。要想让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除非老天瞎了眼。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日日夜夜的想。”
“正因为如此才得马上离开,不然总是这样时时刻刻地看着她,听着她,要不了几天我准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到那时我在她心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小人!流氓!这真是一个不敢想象的结局啊!”
阿顺帆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理智的决定:明天必须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可以这么说,阿顺帆是个大智若愚的男人,在理智没有被击垮之前,他的思维总是实事求是而又顺理成章,因此刚下好这样一个决心他却回头又想:“她的眼神、行动,还有白天那套衣服都代表什么意思呢?”他越想越矛盾,越想越觉得无法自拔。结果他想了一夜也茫无头绪。好在自始至终那个果断的决定都没有改变。
天刚蒙蒙亮他便收拾好行李,这是决定付诸行动的最好见证。不过他无法做到不辞而别,因为那套望族服还被扣在李氏那里,他要把它要回来,顺便说两句告别的话也不算过分。
阿顺帆这样想着并没有立即出门,他想挨过吃早饭的时间再去前院。不管怎么说告别总不如相聚来得欢愉,哪怕是假惺惺的挽留也要浪费表情和语言来表示。此时他也不准备去厨房,肚子说饿不饿,说不饿还瘪瘪的,“省一顿吧!吃了也是浪费!”他以此来表示对自己的不满。
在日头爬上东墙的当儿,阿顺帆拎起行李带上房门不亢不卑地朝李氏的房间走来。李氏刚起床不久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她洗好脸还没来得及梳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给人一种窈窕飘逸之感。麻姑把床上的被褥收拾整齐转身要给她梳头,她却发现了门外的阿顺帆,“想通啦?”她扭头望着他问道。
“不是想通了是想好了。”阿顺帆看着因睡眠不足而落显苍白的李氏,不知不觉把行李藏在了身后。这时麻姑拉李氏坐下开始给她梳头,她却像个孩子似的晃来晃去,一边又顽皮的望着阿顺帆问道:“什么意思?”阿顺帆垂下眼帘,继而用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什么行?”李氏说着话站了起来,麻姑费了好大功夫盘起的头发忽地又松散开来,她却不管这些,而是径直走到阿顺帆面前,问:“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行李,里面都是我从望夫村带来的东西。”阿顺帆说着把行李从身后拿出来让她看个清楚,以免她把他当成了盗贼。李氏扫了一眼包袱说:“行李?哦!不错,你刚才说要向我辞行的,那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去望夫村。”
“多久?”
此时此刻阿顺帆真的弄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问他呢?凭她的聪明一眼就该看出他是此去永不回头。由此他想:“说不定她在故意装糊涂要我把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然后既能辞掉我自己还能装好人。好吧!就按你的意愿让我带着你的虚情假意、满怀感激地离开你。”
想到这里,阿顺帆用脚蹭了蹭横在他和她之间的门槛,接着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个去多久的问题,我的意思是离开这里回望夫村去,那里虽说没有我的家,但有亲人柳嫂。”
听到阿顺帆的话,李氏仿佛大吃一惊,接着她一把夺掉他手里的包袱狠狠扔到床上,然后默不声响地转过身去。
阿顺帆站在门外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麻姑慌忙上前扶住李氏说:“秀玉!好孩子,别哭别哭。”麻姑扶她坐在床上用手抚摩着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说出合适的理由来别想出这个家门。”李氏用哭腔冲阿顺帆大声说道,泪水随之也被倔强的擦掉了。阿顺帆一时语塞。这时麻姑又走到阿顺帆面前小声说道:“有话好好和秀玉说,不要惹她生气,她的身体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紧接着麻姑又丢了个眼色给他,再用手指指李氏。
阿顺帆有点踌躇不前,情急之下麻姑踮起脚附在他耳边催促说:“快过去陪个理!”阿顺帆为难地望着麻姑,麻姑硬是把他推进屋,然后虚掩上房门自己走了。
“……,要是我说错了话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生气,你的病才好,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我担待不起。”阿顺帆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个做错事准备挨揍的孩子,一脸惨兮兮的表情。
李氏听到他这些话,再看看他那灰溜溜的模样,心里的气全消了,反而可怜起他来。于是她安慰他说:“我哪里生你的气了,我只是气自己白费了一片心……”说到这里,李氏忽然又改口说道:“要走也得有个理由,总不能这样说走就走吧?”
阿顺帆点点头用平静的目光望着她说:“理由是明摆着的,惠儿不在家,我在这里也就失去了意义,我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呢?刚来时我就说过,等孩子的病好了我就走。”阿顺帆说得冠冕堂皇。李氏却一脸愁容地说:“你并没有闲着不干事呀!”
“那些事绫子都能干。”
“这么说你一定要走了?”
“一定要走。”阿顺帆低下头不敢迎视李氏的目光,他心里受不了她的祈求,他有种犯罪的感觉。
“你这样走了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怎么办?”李氏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不怎么办,我说过不要的。”
“是嫌姑娘不好吗?”
“姑娘好与坏跟我无关。”
“那就是嫌我自作主张了?”
“不!恰恰相反,我心里很感激你,因为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你对我的关心。”
“那就不要走了,下个月把那个姑娘娶过来,你们两人住在后院里,然后从这个月开始我给你工钱。当然,要是你们将来不想住在这里了可以拿着田契走。”
“我什么人都不想娶,也不想要你的工钱,也不想要你的田契,我只想走,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阿顺帆一口气说了这些话,看样子是豁出去了。
“什么?越远越好?……是讨厌这里的人还是讨厌这个院子?”李氏惊悸的问道。
“不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既喜欢这个院子,又喜欢这里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这里痛苦,反正我要走了,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也无所谓了……秀玉!我这是第一次当面开口叫你的名字,我一点都不惊奇,因为我在心里时常这样叫你,我的心你不会不知道,因为连绫子那样的小丫头都看得出来。
……可是你却装糊涂,还硬要塞一个什么姑娘给我!你应该明白:尽管我是个穷酸,但我并不觉得自己不如你!我爱你想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权干涉,你以为硬塞个姑娘给我就能改变我的心,把你从我心里换走吗?
……不可能,可惜你白****那分心。当然,你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爱你并非是从走进你家门的那一天开始
……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你看,我多像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呀!管他呢!如今反正是这副丑像了,你也看清楚了,听明白了。与其看着我痛苦,不如让我自己走得远远的一个人痛苦。你权当发发善心,让我走!让我离开这里。”阿顺帆说完,大无畏地拎起自己的行李朝门外走去。
“等一步……”李氏这句话好像用了法术,阿顺帆被牢牢地定在那里。
“留下来吧!为我!”她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和包袱。阿顺帆的心一下子颤栗起来,此时此刻他真想把她搂进怀里。
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只是理智的用一双又粗又大的手握住那双纤纤玉指,结果包袱掉在地上。两双手就这么默契地一握便握出了他们心中积蓄已久的情感。他说:“我为你可以做一切!”她相信的点点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拣起包袱放在他手上说:“放回屋里去吧!”
“哎……”他高兴的拉开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