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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9)(1 / 1)

李亦杰见这少女简直是哭成了泪人儿,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眸中密布血丝,眼皮一圈也红了一大摊,或是因她手背不断揉搓之故。脸上脏兮兮全是斑驳的泪水,即是正淋在瓢泼大雨中的游人,也不会比她更狼狈。而此时因她狠命扭动挣扎,头发也被这大幅度的起落扫开了些,得以看清面容。李亦杰定睛细看,吃了一惊,道:“你是……小璇?你怎会在这里?”

南宫雪道:“你认得她?”她第一眼见了程嘉璇,就觉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曾会过多次。但看了她相貌,又分明是不识,那异状却仍在心头盘桓不去,若是师兄也有同感,便可向他求证。

李亦杰道:“是,她是韵儿的侍女,也只有她跟玄霜一向最玩得来。说到凌贝勒玄霜,那是吟雪宫的小主子,算我半个徒弟……”

程嘉璇在他说话时,又急于脱身逃跑。李亦杰双手还扶着她肩,感到她身子剧烈震颤,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何等惨事,在她肩上轻轻按了按,意示安慰,道:“小璇,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会来?”本是出于关心,待到后来,语气却微转严厉。

程嘉璇哭得全身抽搐,不断剧烈喘息,连话也说不出来,一见拦住她的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李亦杰,满心的哀痛仿佛顿时找到了个宣泄口,一边抹着眼泪,哽咽道:“你别管我啦!我……我就是个多余的人,你让我自生自灭去!反正我就是该死,我当初就不该生下来!呜呜……呜呜哇……”盼着李亦杰再来询问,自己再将脾气闹得更凶,让别人也来为她担心、着急,而她偏就不领情,似乎如此才可缓解这一个月来所受的委屈。

李亦杰初见她时,太过意外,以致全然忽略了其他。等心绪逐渐平稳,忽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拉住她乱打乱抓的手臂,肃容道:“这里是五毒教的地盘,寻常人不可能上得来。你只是个养在深宫中的小小婢女,怎会跟他们扯上干系?”

程嘉璇一听,连他也不来关心自己,任她哭到断气也不会在意,双手交互,指甲狠狠在手背上拖过,划出道道血痕,哭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啦……让我走吧!”

李亦杰一只手仍抓着她不放,顾自做起了猜测,道:“莫非……是朝廷要与五毒教勾结?嗯……他们要扩展势力,镇压各地起义军,这也是大有可能……但又怎会派你交涉?我也不是瞧你不起,只是……不对啊?若你仅是来使身份,就算给对方骂过几句,也用不着哭成这样。难道……你是五毒教在宫中的奸细?”一念及此,手上力道陡然加重。

程嘉璇哭道:“分明毫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来无中生有?就算你李亦杰李盟主编故事的本领出神入化,还不如去当说书的。凭你的胡编乱造就来给我安罪名,你怎么不死了!我怎么又不死?”

李亦杰一怔,以前在宫中与程嘉璇来往不多,但她待外人多是沉静有加,从没像今日般近似撒泼。再者每次遇上,她再如何不耐,也总会客客气气的称上一声李师父。这么一声充满恨意的“李亦杰李盟主”,语气及音调实有些耳熟。

这时陆黔从旁笃悠悠的踱了回来,边笑道:“方圆百里,找不到一块可用之石。想是你们教主卓有远见,知道有朝一日在家门前会临上这么一桩祸事,因此防患于未然,先将石头都撤去了。如此也好,我今日就不……”

后半截施恩之言卡在了喉咙口,全因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面前。一连数月,他曾想方设法的寻她未果,不期然在此时此地相见。顾不得李亦杰在旁,顾不得她哭得梨花带雨,只知这机遇千载难逢,无论如何不能错过,千万不能让她再溜了。

立刻一个箭步跨将过去,扳过程嘉璇双肩,还唯恐认错了人,又仔细打量一番,道:“你是……哎?程嘉璇啊?真叫我找得好苦,你这小丫头片子八成是属老鼠的,一晃眼的工夫逃到山东来啦?这次我可不跟你打马虎眼,那秘笈你应该到手了吧?利索点交给我,那咱俩就互不相干,谁也不搭理谁了。否则叫我整天追着你,你在我眼里也算不上什么美女,我岂不冤枉?别啰嗦了,我喜欢爽快人,快点。别是给你独吞了?你的胃口比蛤蟆还大?”

程嘉璇心里对陆黔总也有几分好感,还不想在他面前太过失态,努力顺了两口气,道:“那秘笈……我记着你的托付呢,只不过……”

李亦杰近来对“七煞至宝”与“秘笈”两词最为警觉,走在路上稍有耳闻,也要立即竖起耳朵。师父交代他趁乱夺回秘笈,自己却未能完成师命,常久耽着总是块心病。因此刚听陆黔开口,就忙问道:“说什么秘笈?你说的是魔教那一本?怎么,你有了线索?”

陆黔心道:“当年李亦杰曾与我争这秘笈,我糊涂一时,竟然中了他的圈套。老天开眼,让他得不偿失,强练内功身受重伤,贪求不该得之物,这便是报应了。我这回是想派人暗中取得,私下先练起来,若是给李亦杰掺进一脚,那就很是麻烦。”

刚才他太过激动,一时浑然忘记外人在侧,满心里只想着尽快将此事解决,以免夜长梦多,连声音过响也没顾到。连忙赔笑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咱哥儿俩一拍两散,各管各过,就是这样。”暗中祈祷他经自己一打岔,思路先乱。

李亦杰却也没那般好糊弄,道:“什么没说?秘笈原是存在华山,由我师父保管,后来……”说着话感到一直困扰在眼前的迷雾仿佛渐次散开,远处出现了一道亮光。但那突破口近在眼前,一时还没能准确抓住。

南宫雪顺着陆黔话意,沉思片刻,又上下打量程嘉璇几眼,若有所悟,道:“师兄,这位程姑娘……你瞧她这身段,这打扮,活脱脱像极了某个人哪。”李亦杰听出她已摸着门道,自己也就不再费心细想,忙问:“像谁?”

南宫雪不愿说得太过直白,道:“怪道我一早就觉眼熟。程姑娘貌美如花,不过若是再配上一张面纱嘛,那就更加完美了。”

李亦杰此时便再迟钝,也已听出其中端倪,只因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仍觉难以置信。见她眉目确是极为相似,缓慢抬起手掌,要做最后取证。

程嘉璇一颗心千疮百孔,已坠入最黑暗的地底。她今日连遭打击,先是江冽尘与纪浅念当着她面热烈交欢,那是摧肝断肠的心痛,击得她几无生念;而后未带面纱,就出现在李亦杰等人面前,终于是给他认了出来,又是极度的恐惧。她手边若有残影剑,收拾这几人是小菜一碟。然而她的高强武功全仗宝剑神威,如今她只怕连李亦杰一招也未必接得住。自己安危倒还在其次,却不愿沈世韵作为主谋的秘密揭穿。一旦给他确认,那就一切全完了。拼命挣扎躲闪,想将面庞埋入衣袖。或是像鸵鸟一般就地打个洞,埋下去就再也不出来。

李亦杰却不容她闪避,一手捏住她下巴,另一手仍呈蒲扇形散开,缓慢升高,在她面前虚挡,遮住了她鼻梁下方的面容。此时这张脸除眼神透出中的极度绝望外,分明正是连月来屡次与他为敌的那位蒙面少女。

他一见之下,脑海中立时闪现师父僵卧床榻的衰弱病容,想到近来武林间腥风血雨全由她而起,一股由心而发的愤怒猛然炸开,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恨恨的道:“原来真的是你!”

程嘉璇拼命甩手挣扎,语无伦次的道:“你认错人啦,不是我!不是我!”

李亦杰怒道:“不是你还会有谁?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几次跟我提到教徒弟,那是什么意思!你这十恶不赦的妖女,烧成了灰我也认得。程嘉璇,纸里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有胆子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就该知道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不过,你的确伪装的很好,连我也给你骗过去了。以前在宫中见你,只当你是个稍有些孤僻怯懦的小孩,平常话就不多,偶尔说几句,也是轻声细气,但好在心思单纯,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那妖女的身份,我和师妹也曾寻思过不少人,可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没想到如此危险的人物就在我眼前晃动,我竟始终无知无觉?这段时日你犯下多少滔天恶行,自己还记得住么?说,谁指使你干的?”

程嘉璇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全没心思与他细辩,抽泣道:“没有人指使我,你也别再问啦!别再难为我行不行?”

李亦杰恼道:“别哭了,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也是不会同情你的。”

程嘉璇怒道:“你以为我在为你哭么?好,就算是我又怎样?你师父又没死,你来缠着我不放干什么?最多卧床休息几个月,还能让那老家伙多安分些。你有闲心东游西逛,向我问罪,倒不如趁早回去床头侍奉,做你的孝顺徒儿。否则若是他病发无人照料而死,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李亦杰气得半边眉毛微微颤动,咬牙道:“万恶妖女,犯下这等大罪,却仍然全无悔意!你最好天天去庙里烧高香祈祷我师父没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唯你是问!”

程嘉璇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寿终正寝,难道也能怪到我头上?”看到李亦杰如欲吃人般的眼神,又甩了甩头,冷笑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去烧香是不打紧,但我是个邪恶的妖女,你说佛祖会满足我的愿望么?万一保佑愿望适得其反,我还算罪有应得,但因此害了你师父,那可就糟糕了,你敢冒这个险?”

李亦杰怒道:“胡说!你给我住口!”程嘉璇道:“谁耐烦跟你说了?你不想听我说话,只要看不到我,自然永远听不到,大家方便。放手,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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