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恼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是你做不出?先前那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你太高估了自己!从一年前起,我就早已不认你这个额娘了,你的爱恨悲喜,凭什么就能决定我的立场?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跟在你身后,全无主见的小孩子?为你的乐而乐,为你的怒而怒?外公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只不过是以我自己的方式。至于七煞……圣君……由我来解决,你别插手!我说过,我是恩怨分明之人。旁人待我好,我会十倍还他。谁要是不识好歹,来同我为敌,我同样还他十倍!至少皇阿玛的话,我算是给你带到了。之后你想怎样争,怎样闹,我都不来管你。再容我也参与一份,咱们三方面,谁能赢得最终的胜利,就看何人够格笑到最后了!”
沈世韵轻轻拨弄着垂到肩头的发丝,看着儿子背影,诡异的一笑。等他去得远了,忽然提高声音道:“你还不给我出来,难道非要本宫去揪你出来不成?”
躲在帘帐后的程嘉璇大吃一惊,她不是第一次偷听人说话,但给人当场逮住,旁的倒也罢了,而她偷听到的偏偏是沈世韵谋逆篡位的险恶图谋,在此时此刻,将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再加上见到玄霜,对她震慑也是不小。这孩子长大了许多,同时也成了一块坚冰,语气、神情、声音,一切都冷得没有半点温度。看着这个孩子,让他怎能同当初那个同自己争抢糖果,嬉笑怒骂的顽皮小鬼联系在一起?虽说他是英俊不少,但自己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子,也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够永远是小弟弟。
一面乞讨着上天眷顾,强装出若无其事,同时心里不断编造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刚想掀帘而出,忽听侧旁一声响动,一个身影从廊柱后转出,缓慢走到沈世韵背后的圆桌旁站定。程嘉璇定睛一看,这一来惊异更甚,只见那人分明就是素来一本正经,近乎迂腐的汤远程!
沈世韵一见是他,显然也是一怔,随后扯开一声冷笑,神情极显轻蔑,道:“哦?汤少师,是你?却是几时也学会了那套伏人壁角的勾当?”
程嘉璇听得面红耳赤,心想汤远程是个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只怕当初是不慎误闯进来,接着就听到沈世韵母子对答,才不得不躲在暗处。不知这老实人受了这番冤枉,却会如何解释。
岂料其后情形大出她意料之外,汤远程不但未曾退缩,反而绕开圆桌,向前走了几步,与沈世韵面对面的站立,冷冷的道:“我为什么会偷听,那不重要。至于我无意中听到了什么,那才是重中之重!”
一直以来,汤远程给人的影响都是温良敦厚,有如三月春风一般和煦明媚,仿佛同他在一起,就能将所有冬日的寒冰都融化做一池春水。然而今天,他自己就是冰源,三尺之内,在他森寒质问之下,无不化作寒冰!
看来有句话说得果然不假,给脾气火爆之人骂上几句,事过境迁,也就罢了。但个性温和之人发火,才是真正的恐怖。程嘉璇不禁暗暗庆幸,多亏自己从没惹恼过汤远程,偶尔对他开几句玩笑,还算火候适中。
沈世韵不愧是在宫中打拼多年,定力果然远超常人,略微一惊,继而立即恢复常态,微笑道:“哦,你都听到了?那又如何?你不是早就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一次改邪归正之机的么?如今本宫正是按着你的期望行事啊!”
汤远程脸上却无半分笑意,道:“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会产生多严重的后果。怎么,你竟然想利用七煞圣君,篡位成功后,再一脚蹬了他?我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希望听错的是我……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怎会心甘情愿的受你利用?”
沈世韵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只要他肯接受本宫的提议,参与此事,那便是同时应允了我的赌局,从此生死各安天命。至于我二人之间关系,也并非过河拆桥,而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不知这样的说法,你可还满意?”
汤远程两道清秀的眉毛皱在了一起,面上既有怒色,又有掩不住的担忧,道:“韵贵妃,你别太小看了七煞圣君。他是杀了你全家,同你有血海深仇,但你同时一手操控,灭了祭影教,同时用你‘独有’的手段,最终令他不得不亲手杀害残煞星大人,此事始终是深藏在他心头的一桩阴影,随时可能反扑。他对于代你办事的李大哥与南宫姑娘都恨之入骨,非将他们置于死地,前几日更血洗华山,创下一幕人间惨剧。此人行事手段之残酷,实乃世间罕见。而真正作为主谋的你……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对于这样的人,避犹不及,你怎地还敢主动招惹?恐怕他就是利用这次机会,要同你算一算这笔账。到时只怕偷鸡不成……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的。同那样的人斗,你一定会吃亏的!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听不进劝告,一意孤行!”
沈世韵傲然冷笑道:“难道本宫还会自己害自己不成?像他那样的卑鄙小人,我从来就没瞧在眼里。要不是看在魔教灭门后,他能以半年不到的时间,练成绝世神功,同时重新拉起队伍,东山再起,有几分本事,尚有可供利用的价值,我根本连这次机会都不可能给他!别把他说得如何了不起,本宫同他争斗多年,始终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你凭什么就敢断言,说我斗不过他?”
这若是在平时,汤远程为讨沈世韵欢喜,定然想方设法的恭维她几句,然而此时,却是谁也没有那番兴致。冷声道:“就凭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就凭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拿去献祭的亡命徒!就凭他为了得胜,可以舍弃一切的一切;就凭玄霜同他待过一年,立时性情大变!就凭他是个野心比天高的阴谋家,就凭他是个打不死的狂人……我同他说过几句话,知道他的心魔有多强大,多可怕,那不是你所能想像!单看他可以在短期内迅速疗伤复出,你也该知道,寻常创伤奈何他不得,对付这样的人,你有把握么?”
沈世韵淡淡的道:“那又如何?当初不知是哪个人曾对我说,纵使只有一成把握,也要尽到十成的努力。还未尝试,怎知自己不成?这几句话,本宫是牢牢记在心里,作为行动时所深深信奉的原则。如今情势,他固然不会信任我,正如我同样不信任他。我恨他,他也恨我。他身为魔教教主,随时可以拥兵造反;我是皇室贵妃,同样势力广布。双方便算扯平,胜负还是未知之数,那又有什么不同?你大可不必在此杞人忧天。”
汤远程心中激动,一只手按住沈世韵肩头,与她眼神相触,终究不敢施力,苦劝道:“难道你竟想告诉我,你跟那杀人无数,臭名昭著的魔头全没分别?你跟他不同,他无情而又残忍,任何行事途中出现的阻挠,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除去,而你……”想到沈世韵方才那几句话,正是自己曾向她开口劝说,怎料到她竟在此时用作歪理,却也令人难以辩驳。
沈世韵面上挂着波澜不惊的冷笑,香肩轻抬,手臂顺势拂过,就如一支优美的舞蹈一般,同时却也是如掸灰尘,将汤远程的手掌从肩头扫落,柔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是万岁爷的女人,还请汤少师自重。有些事或许你所知不详,这些年来,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整日里只懂得书画做梦的大小姐了。人都会改变,是他教会了我改变,让我认清这世间险恶、人情冷暖,真是了不起的老师。既如此,我又怎能不用让他称心的表现,回报于他?老实说,我跟他的个性很有些相似之处,我们都是最骄傲的,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七年来死在我手上的,早已是不计其数。或许同他相比,还及不上一个零头。但人的实力如何,全看他心智的蜕变,而不是杀人的数目。因此,我也未必就比他差过多少。”
她语音虽是轻轻柔柔,话中之意却是比极域的寒冰更冷。抬起自己的双手,手背上还覆着一朵粉色的玫瑰花,十个手指戴着长长的指套,指甲上涂遍了凤仙花汁,与她这一身妖娆打扮正相称。
同时不知她身上另施何等香料,散发出一股极其馨香,极至于浓烈刺鼻的香味来。高手以内功定方位,而她身上这气息,却也是令人绝不能忽视了她的存在。
汤远程顺着她目光,也默默注视着她柔嫩白皙的青葱玉指,许久才听她柔声道:“你看这双手,不知你会如何作想?”
汤远程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在那刺鼻香气中,为之一滞。思路随着运转不灵,半晌才道:“象征了……世间一切的美好。最美妙的音符,最绚丽的图画,都可自此流泻而出。”这话里不由又带了些往日对沈世韵的恭维。
在这般曼妙无端的引诱之下,任何人都无法抵御。显然沈世韵对自己的魅力,从未失去过信心。不单是容貌的美丽,以及她的身体,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有精妙绝伦的颤栗,令人心悸,诱人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