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街道，灯火明媚。
有冷风吹来，夹杂着秋日落叶气息，但空气的味道却不是那么好闻。
宋宁当初为了求个安稳，特意将住宅选在了这儿。
这地方，远离都市喧嚣，没有公交车站，连出租车都少得可怜，倒是挺适合静养的。可是来往上班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就会很麻烦。
没有公共交通，就只能自己走了。
也不是没有试过，沿着这条公路，在第一百五十棵树的地方，有一个丁字路口，左拐，走两圈操场的路程，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碰到出租车，运气不好的话，等三个钟头都不一定能等到。
这些是她刚进入这个家那半年时间的总结，到后来，她学乖了，每次不得不出去的时候都选在宋宁在场的时候，结果就是，她是避免了被丢在半路上走到腿断才能回家，可宋娜还有郑琳就越发地针对她。
头顶，路灯向四周散发出白色的光。
路两旁的银杏树片被秋天染成了黄色，落在地上，她把皮包肩带往肩上提了下，蹲下身子。
她出神地望着手上的树叶，前面出现一道光，她看过去，然后才是耳朵里面轰隆的车辆行驶的声音。
这个点，很少有车子在这条路上开过去。
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她正捡起银杏树叶，起身的时候，她看向了车内。
一个是宋娜，还有一个是他，杜承希。
他认识宋娜？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接着，她皱起眉头，不禁将刚才的一幕跟几天前在医院，今天下午在机场的画面联系到一起。
她的眼睛感到不适，灯光在逼近她。她下意识转过身去，低着头，沿着道路最边缘快速地走。
车子经过了她，也许还不到一秒钟。
她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路灯坏了一盏，身后微弱的路灯光笼罩住她半边的身子，一半光明，一半的黑暗。
是安羽去接的宋娜，可跟宋娜回来的却是杜承希。她想到这点，忽然很想往回走。
走了几步，又觉得这无疑是给自己添麻烦，她在路边站住了，然后掏出手机，给安羽打电话。
手机显示屏幕照着她的侧脸，另一边是街灯稍有些暗淡的灯光，身下的影子打在水泥路上，被拉得长长的，空气中有种寂寞的味道。
电话响了几遍，没有任何回复。
安羽的电话打不通，这还是第一次。
她又打了几个过去，仍旧没人接电话，苏禾拿下电话，开始给他发信息，可一想到她上午发的信息，安羽就没有回复，她这才觉得诡异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给她回信息，而现在他的电话又打不通，这样一想，苏禾不免心悸。
就在此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是安羽，苏禾第一反应如此。
可理想和现实有时候差距总是大得吓人。电话是JOJO打来的。
她没有迟疑，立刻接通了电话，手机一放在耳朵边上，她就意识到，真应了她的不安，情况有些不对了。
苏禾镇定了一下，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从家里出来之后，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一听到就急忙打电话告诉你了。据说，安董这次气得不轻。”
苏禾把额前碎发勾住，脸颊也因为这突变而有些发红，“你打过他电话么？”
JOJO颇为无语说：“我怎么打电话？我和他又不熟，要打也应该是你才对吧。”她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跟安董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你怎么不试着劝劝安董？毕竟如果安董出面的话，安羽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回轮到苏禾无奈，“从创业到现在，一路风风雨雨的，他什么时候开口求过别人？更何况那还是他父亲。我认识他十年了，就没见过他跟他安董一起吃过饭。”苏禾说着，神色一黯，“好了好了，我去找他。”
匆匆挂断，苏禾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七点十四分。
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去，刮得人生疼。
她此刻心里不住地焦急，再有一公里就是公交车站了，可这个点，这个地方，很难等到出租车。
可是，也只能等。
她翻开手机通讯录，开始一个一个翻号码。
忽然地，有一道灯光从身后射了过来，苏禾连忙回头，伸手拦车。
车子很快停下，她敲开车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请”字还没出口，就立刻愣在了当场。
是刚才开过去的车子。
“这么快就见面了？”车主语气轻松道。
方才急促的呼吸，立刻停住——是他。
她怔怔地望着他，隔了一会儿，才找到话说：“能不能带我一程？”
他没多说什么，很快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她说了声“谢谢”。
“你没开车来？”他问道。
“嗯。”她说，回答很简短，听起来也就有些漫不经心。
一旦开进市中心，路上就是源源不断的人群，让人眼花缭乱。
“出什么事了么？”他问。
只是礼貌性的一问，毕竟他们还不算很熟。“你看起来有些着急。”他说。
她怔了怔才说：“哦，是么？”
听起来像是敷衍，她显然不想多说，他也就没再深究下去，一路上就没再挑起话头，只安静开车。
倒是苏禾，这么一直沉默着，让她觉得不妥，说：“我叫苏禾。”她觉得刚才她应该多些耐心，心里有些歉疚。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苏禾疑惑，可很快地她就明白了过来，在机场的时候，她作为肇事者，留了电话还有名字。
“抱歉，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情了。”
她说的“太多事情”大概还包括白天撞坏他车子的事情，看来在她那里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听她有些勉强地解释完毕，笑着说：“没关系。”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焦急，杜承希开得很快。
她一直看着窗外，看到一个女孩儿在路边拦出租车，经过她的时候，苏禾回过头，看了眼杜承希，说：“对不起……”
“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来，转向挡风玻璃外，说：“刚才那个女孩儿，你认识么？”
车子忽然停下，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红灯。
“女孩儿？”他接了她的话，带着些许的疑惑，说：“你指的是刚才坐在这车子上的女孩儿？”
“她叫宋娜，她是我姐姐。”苏禾立刻说。
杜承希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她姓宋，你叫苏禾。”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苏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跟宋娜只是名义上的姐妹，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情感纽带。
路灯停了六十秒，转绿。
车子重又发动。
“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姐妹。”许久，苏禾回答说。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会真的回答，他有些意外，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想确定她没事。
视线落在他身上，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他们就已经相识，但在她所有的记忆之中，关于这张面孔，却只有零星几个模糊的画面。
只要她一努力去将那画面放大，脑子里就像在快速播放幻灯片，头疼得厉害。
她很快转过头，说：“现在可以回答我么？你认识宋娜？”
“认识，”他说：“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不好意思。”
合作伙伴。
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
“是我唐突了。”她说了一句，声音格外低迷。
他跟宋娜是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直接地问他认不认识宋娜，跟宋娜是什么关系。等到回味过来的时候，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但又觉得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毕竟，他只是见过几面，今天才知道姓名的人。
她看了眼油表显示的时间：晚上八点过了十三分钟。
“挺巧的。”他忽然说。
“刚认识的一个人，跟我的合作伙伴是姐妹关系。”他煞是轻松说。
“刚认识么？”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一句，像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般。
车子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橘子的味道，并不不浓烈。可能是混合的香水，另外的一种，像是芳草的味道，又像是一种花香。
有那么一会儿的静默，香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她体会着。
“你觉得呢？”他转过脸来，第一次正面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半开玩笑问她，她却似乎当了真，想了想，思绪在现实和回忆中游离着，须臾，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觉得，好像是认识了很久。”说完，她仰面看向他。
她的目光，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视线，纠缠着。
“小心开车。”她笑了下，转过脸去，看向挡风玻璃外。
天上似乎是起了风，风拍打着车窗，发出呼呼的声音，密闭的车内空间，像是快速移动的一个真空箱子。
她歪着脑袋，靠在座上，仔细听着外面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