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廉郡王处回来,丹鹏陷入了沉思:廉郡王这十年来韬光养晦,在暗处不断搜寻证据,为的就是替承郡王翻案。他甚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弃之不顾,这样的兄弟情谊,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可当初,你们为何不能对……”他想到了那些无辜惨死的族人,也许正应了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就该赶尽杀绝吗?”他喃喃自语道。
“当然不该!”
“谁?!”丹鹏敏捷地转身,一只手锁住对方的咽喉。
“殿下!”
“是你?”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言玉!
自从无颜镇一别,言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除了在丹鹏的心里留下族人惨死的阴影外,并没有带给他更多的东西,相反,原本一心认为自己是大明子孙,怀着为养父复仇的心思,却被搅得乱七八糟。丹鹏真希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是什么狼族的落难王子!
“你来干什么?”丹鹏问道。
“我来提醒殿下,该做些事情了……”言玉显得不卑不亢。
他终于说出了丹鹏最担心的话,为狼族复仇,那势必与丹珠为敌!
“我……我要做什么?”丹鹏有些惴惴不安。
“殿下如今在帮大明的承郡王翻案,这一点和我们的目的正好不谋而合——引起大明皇族之间的猜忌和背叛。”言玉接着说,“只是,殿下需要取得朱洪志信任的同时,还要争取另外一方的支持……”
“你说的是——汪延顾信他们?”丹鹏瞪大了眼睛。
言玉郑重地点点头,“殿下要成为坐收渔利之人,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我们,正是那最后胜利的黄雀!”言玉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意,仿佛是在憧憬那美好的一刻。
“我……我不能答应你,我做不到!”丹鹏痛苦地摇摇头。
那些人,曾是他和丹珠恨之入骨的仇人!
言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不过立刻恢复了以往的恭敬从容。“殿下不必急于一时,我相信,你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说完,起身拜别。
“等等……”丹鹏忽然叫住言玉,他想起了至今还困在朱连城府上的丹珠。
“帮我把丹珠救出来,否则,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这话有命令的意思,但似乎更有些威胁的含义,他总感觉言玉表面上对他十分恭敬,可在言玉面前,他总有些有名无实。
“是,殿下放心。我即刻差人去办。”言玉答应的倒爽快。
(朱连城府邸)
又是一个星夜,我推开窗,从这夜色朦胧中仰望天上的繁星。今夜无云,天空显得格外透明,好像一眼就可以望到边际。天空的边际会有什么呢?
困在这雅香阁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朱连城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几乎日日都来看我。因为我不愿多说话,因此他也很少开口,就像欣赏一幅画那样,总静静地看着我,弄得我很不自在。有几次,我索性假装睡着了,他就蹑手蹑脚地坐在我的床前,一会替我掖掖被角,一会替我梳理一下额前的碎发,大约坐上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有下人来请他。他便不情愿地站起来,吩咐小翠好好照顾我,然后跟着下人离开。长此以往,我倒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他养的金丝雀,只能困在这笼子里。
“夜深露重,怎么不披件衣服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一件斗篷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本能地回头,迎上了朱连城深邃的眸子,这眸子里尽是宠溺和温柔,和丹鹏眼里的一模一样。
“哦……谢谢,我不冷。”我依旧客气地婉拒。
“披上吧,你要是病了,受累的还是那些下人。”他说着,朝屋外守门的下人看了一眼。
这一副体恤下人,温文尔雅的样子,与数日前那个动不动就要杀人的五皇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确乎让我有些看不清了。
“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好吗?”见我没有推辞,他便顺手将斗篷系上,一面低声问道。
“我可以出去了?”我有些惊讶地抬头问道。
连城的嘴角浮了浅笑,系好斗篷抬头看着我说,“傻丫头,和我一起当然可以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如今,我可真成了他的宠物了。
“明天什么时候?”
“明日辰时我派人来接你。”
“嗯!”我点点头。
这是个好机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次日)
“珠儿姑娘,殿下派人来接你了。”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出来。”我在首饰匣里顺手揣了一柄簪子,掖在袖口里,匆匆应道。
朱连城不愧是最受宠的皇子,他出行的阵仗简直比得上正牌太子了,但对于我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我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趁这次机会,我一定要逃出去。
“我能骑马吗?”我对同坐在马车里的朱连城说。
“你会骑马?”朱连城显然觉得我是个娇小姐。
“会啊,小时候哥哥教过。”丹鹏确实教过我骑马,他说父亲驰骋疆场一生,我身为将门虎女,也要会骑马射箭。
“可以,不过,你要和我同乘一骑。”他有些坏笑着对我说。
“你怕我跑了?”
“呵呵,是啊,在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之前,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他看着我说。
“行啊,反正我也跑不了。”我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脱身呢?
朱连城跨上了一匹浑身血红的高头大马,伸手来拉我,我踩着下人的背,跨上了马鞍。
“这马是?”我惊异地问。
“不错,这就是西域的‘汗血宝马’,据说它可以日行千里,是父皇赐给我的。”言语间,略显得意。
他伸手环住我的腰,拉过缰绳,回头吩咐下人:“我去湖边走走,你们在后面跟着吧。”
“是”众人答应道,连城对我说了声:“坐稳了”便纵马疾驰而去。
来到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旁,他抱着我下了马,沿着河岸,他松了僵绳,任由马儿信步走着,我和他并肩走在湖边的草地上,迎着湖面吹来的风,夹杂着一丝深秋的凉意。
“珠儿……”耳畔传来他均匀的呼吸,“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怨我,但请你不要恨我……”他轻声低语,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也许在外人看来我是个锦衣玉食的皇子,又受父皇宠爱,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轻叹一声,“可谁知道,我有多难……”
我没有应声,继续听着。
“身为皇室子孙,我们时刻都在为皇位谋划,虽然父皇早已立定太子,可太子羸弱,注定难当大任。几个兄弟之间,都是心怀鬼胎、各自为营,只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罢了,实则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那天在围场,若不是你挡下了那支箭,这会儿我已经躺在冰冷的坟墓里了……”
我没有想到,朱连城会和我说这些,对于皇位之争,我在廉郡王府的时候也有所耳闻。太子病弱,迟早是要改立的,因此几个得宠的皇子便成了他人眼中的香饽饽,他们各自为政,手下各有一批谋臣,为皇位日夜谋划。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已经到了手足相残的地步。
“你是说……那天想杀你的人,是你的兄弟?”我不可思议地问。
“不错,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说这话时,我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那么这样说来,你也曾谋划过刺杀他们的行动?”我毫不畏惧地直言道。
朱连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珠儿,我喜欢你的这份坦诚,换做别人,问了这话,怕是早就拖出去五马分尸了。”
“其实,你也不愿意这样做吧?”我试探着问,我坚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残存的良知。“毕竟是骨肉兄弟……”
朱连城的眼睛黯淡下来,“是啊,我还是喜欢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跟着父皇去打猎……三哥和我一起追一只野兔,结果被父皇抢了先……”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好了,不说这些了”他忽然截断了话头,“说说你吧。”
“说我?”
“是的”他停下来,扶住我的肩,令我的眼睛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我……”我如果说不喜欢,肯定会惹怒他的。
“我不知道……”我只好敷衍道。
“我知道我们的相遇有些惊心动魄,你一下子无法接受我,我也能理解。但是,我想告诉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这种喜欢已经开始让我疯狂,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这样,似乎是上天注定一样。打从我在围场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好像就已经沦陷了,你就像上天给我的礼物,不掺杂一丝阴谋诡计的礼物,那么干净,那么纯洁……这些年,我已经被阴谋折腾得麻木了,只有在你面前,我觉得我还活着……”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
“不,这只是你的想法……”他恢复了以往那种冷傲的表情,“你以为我会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安心地放在身边这么久吗?哪怕我有多么喜欢你,我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对吗?丹珠郡主。”
“你……”我惊得说不出话。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从血缘上说,你还是我的堂妹呢……”
原来,他早就将我的身份调查的一清二楚!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我也索性告诉你,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我有我要做的事,这也是我活着的理由!”
“替承郡王翻案?”他有些不屑地抬眼望向远方,“丹珠,等我当了皇上,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那时,你便是皇妃,还怕报不了仇吗?”
“你让我觉得可怕……”我有些颤声道。
“谁?!啊……”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连城一声惨叫,随即闷声向前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我惊得连忙回头看,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