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坚持要守孝三年整,然而过了二十七个月,她二娘和管家、管事的婆子们就忙碌起来了。(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三年的时间容易过,但依兰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在当地已然是大龄。早在明朝建朝之初,朝庭就规定女子十四岁就要成亲了。只是这个规定到了后期还是比较松动。像任家这样的大户,不遵从的也很多,最多不过花点银子。但是俗话说,二八最适宜,十四、十五无人嫌,十七、十八也凑合,要是到了二十岁还没有婆家,那可真是成了没人要的大姑娘了。再说,依兰是要招女婿进门的,这就更难了。多少有一些财力的人家,哪肯把男子送给人当儿子,这是一个。再者,任家这样的大户,若是招个目不识丁的,只会吃白食,不仅害了依兰一生,还惹人笑话。因此,依兰二娘心中早早地就牵挂这个事。二娘来来回回,能进任家的人都问了个遍,可就是不是人家不愿意,就是身体有疾或者其它问题,反正是找不到一个满意之人。这下她可急坏了。她想着,自己又迈不出这深宅大院,现如今在府里办事比较多的又只有任冰,因此,叫了管家封了帖子去请二爷到大厅来商量。照理,作为任泉的女人,她是不应该与作冰相见的,但如今为了依兰的事,她也只好破例,然后在大厅上设个屏风,也只是隔着屏风说话。
任冰倒是都来了,他心里乐呵着,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二兄弟有礼。”屏风后面二娘欠身,与任冰行礼。
任冰拱手作揖,“夫人有礼了。”虽然是二房夫人,但到底不是正房,因此,任冰也只以夫人相称,不称嫂子。
“这次来,并不为别的事,而是依兰的终生大事。我想,你也知道这事不好办,如今任家一脉是否得以延续,全要拜托二叔了。”二娘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奈,恨自己不能替夫人帮依兰找到好的归宿而伤心。
“夫人只管吩咐,任冰定当尽力。”任冰又揖了揖,心里暗自高兴。
“我也找了几家适当的,但人家都不肯,正为这事发愁。眼看依兰将要二十了,总不能就这么搁着。”
“这事,我心里有数。我倒知道一家,东门赫连家,有一子,为继母所恶,或可求。”
“噢,真有此事,那倒是二叔父留心了。你且去打听打听,看人品学识如何,若都还可以,我们也不会亏待了人家的。”二娘喜出望外,她哪里知道已经上了任冰的当了。
“我这就去问去,明日此时来回复。”任冰作揖,也不多逗留,就要退了出来。
“多谢二叔父关注,你一定细细地问来。”二娘又交待了一翻,任冰又揖了揖才出来。
次日任冰果然来回复,说赫连家这一子名清城,长得十分俊美,母亲早逝,父亲与其继母皆是开明之人,虽是长子,如今儿子有这好的去处,如何不依,他们倒愿意放他出门,不过多许些银两罢了。
二夫人听了十分高兴,也不等依兰来,竟把这婚事就给定了。取了依兰的生辰八字与任冰,让他去合个时间出来。任冰去了不多时,就定了。因为之前一切都已备妥,只等定时间,凡三媒六聘的都按规矩办还给男方,时间上倒是节省了,吉日都定了。就是这个月的十六。
今天依兰照例过来给她二娘请安,见房间多了不少珠钗玉翠,心里十分疑惑。“二娘,怎么凭白添了这么多首饰?”依兰如何不知道,她二娘是丫鬟出身,虽然,现在贵为二夫人,但她从来不看这些首饰,穿戴依旧简单、朴素。
“瞧,我竟糊涂了,我给你办了一门好的婚事哩。虽然是在任家,一应都是全的,而且,夫人早就有预备,到底再添些首饰是应该的。”二娘笑嘻嘻地说。
“二娘。”依兰低着头,征征地,目光游离,神情涣散。这一天还是来了,来得这样快。
“兰儿,我知道你的心事,但你从此把它收在心底吧,否则你的情会害死你和他的。”二娘看了依兰的样子就猜了了几分,心里虽然难过,但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二娘。”依兰过去倚靠在二娘的怀里,抽泣起来。
“顾家,也定了这个月的十六,准备为顾行中迎娶任二爷的女儿依梅了。”二娘觉得还是把知道的跟依兰说清楚,一来,她不想瞒依兰;二来,也想让她死心。
“啊。”依兰痛苦极了,她的心好疼好疼,可是,她应该怎么办呢?这不是一早就决定了的吗?或许,顾哥哥娶了依梅更好,至少她知道梅姐姐的为人,知道她会照顾好他的。但这一刻她还是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她紧紧地抱住了她的二娘,任凭泪水肆无忌惮地流趟。
“兰儿,这都是命啊,都是命,你就认了吧。”二娘也是于心不忍,但是,她能怎么办呢?除了帮她找一个好一点的夫婿,她什么也做不了。二娘一边说,一边跟着掉眼泪,娘俩都哭得跟泪人似的。
好大一会,依兰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太久没有哭了,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随着上次顾行中的离开就死了。这两年来,她把自己的心尘封起来,一心在任家的大计上。因为,守孝满后,她正式成人后,她就要正式执掌任家大小事宜,正式入主大祠堂了。她以为她做得很好,她不会再在感情上放任自己,不会让自己再流泪,可是听到自己将要招婿、顾行中要娶妻了,她还是一时失了控,她由不得自己的心,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但如何能摆脱自己的心呢?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一切又都得回到现实,她二娘为这个家、为她已经操碎了心,她不想让她难过、难堪,她已经是大人了,她要支撑起这个家的。
“二娘,从此以后,我便是任家的掌权人了,从此以后我会以任家的生计为此生的重任。谢谢您。”哭完依兰觉得轻松了很多,她不想再让二娘为她操心了。
“我的儿,二娘知道你的苦,身为女儿,身为任家的女儿,你身上背负的实在太多,二娘只恨没有办法帮你更多。”二娘痛哭起来。
“二娘,你别这么说,父母过世后,我的一切哪一样不是由你来打点,你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致,就是母亲在世未必能做到这样。这一生,您就是我亲娘。”依兰有感于二娘的照顾。“快别哭了,成亲是大事,也是喜事,从此,我便成人了,应该高兴才是。”依兰心里虽然痛苦,但她还是要强颜欢笑,对她而言,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对任家的责任了。
“好好好,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二娘转泣为笑。
“二娘,不知道我们招的是哪一家?”依兰才想起这个事情来,这个决定她一生的人,她还是应该知道的。
“是东门赫连家,赫连清城。”二娘看依兰想要了解自己的夫婿,也就放心了。
“是他?”依兰的心咯噔了一下。
“怎么?”二娘看依兰的表情有些不祥,“你认识?”
“不,只是略听说过。”依兰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只是常跟大、小祠堂诸多掌事商量事情,也听得那些男人们满嘴酒气的话,略知道此人好酒,常在青楼,又是个不学无术,是个扶不上墻的烂泥。居然会招他。看来,我如今年纪大了,要招个人也不容易,否则凭任家哪里需要招这样的人。依兰心里想着,不免有些失神。
“你在想什么?”二娘急切地问。
“没什么,二娘,一切都会好的。”她不想让二娘知道这些事,不想让她再担心了。再说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这日子都定了,哪里还能出尔反尔。如诺如此,任家,她任依兰就更不堪了。也罢,我已是心死之人,又何必要一个好人家的来受这个罪呢?依兰心里暗暗想,却没有表露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二娘依然笑兮兮的。她一直担心不能替依兰找到好的人家,现如今天,这个事总算落下了。
这几日顾、任两府都只是忙,各种忙。明日就是大婚,依兰依旧在看账册,似乎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有这些账册而已。忽然外面的婆子来传“依梅小姐到了。”
“快请。”依兰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客气地请她进来。“籽云,你先出去,我没有叫你,你不用进来。”依兰把贴身侍女都叫了出去。
“依兰,”依梅进门的时候,也示意丫鬟们不用跟进来,“依兰,”她叫了两声却停住了。
依兰放下手中的账册,微微有一些局促,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梅姐姐,谢谢你来看我。本来应该我先去看你的,但,我一时走不开。”依兰略微一颔首,表示歉意。
“你快别这么说,你我的心意是最相通的,在众姐妹中,也只有我们俩一向是最好的,现如今,你要成亲了,而我也要嫁人了,但我今天不得不来,否则,我一生都不会心安的。”依梅有好多话要跟依兰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她跟顾行中的婚事,她很早就想来跟依兰说清楚,可是,她不敢,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看着依兰和顾行中从相识到相恋相爱,到最后分开,一路走来,他们太辛苦,可是她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有心而无力,能为他们做的唯有那一次带顾行中来依兰的闺房。
“姐姐,你不用说,我都懂,都懂。今天,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依兰顿了顿,快要哽咽出来的声音,又被咽了回去,她必须让自己放松一点,“如果是别人,那我宁愿是你,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他,你们会幸福的。”依兰说着愣愣地出神,好像看到他们的幸福生活了。
“依兰,”依梅握住依兰的手,原来她什么都不用说,依兰是知道的,她心里是最清楚的。两个人默默地站立,时间好像凝固了。或许对她们两来说,沉默比说什么都更有意义。
成亲是大事,代表的往往是两个家族的结合,是两个家族力量的更加强大。因此,成亲之前,双方的父亲都得去祠堂祭拜,告诉祖先这个好消息,也乞求祖先对新人祝福,希望祖先保佑他们幸福,希望两个结合的家族更加强大。顾、任两家算起来都算是娶亲,因此,两家的长者早早地就来祭拜祠堂。到大祠堂祭拜不能是女人,虽然依兰是任家大祠堂的掌权人,但她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还没有真正入主大祠堂,她现在还不能去大祠堂祭拜,当然她自己成亲,也不可能是自己去祭拜,自然更不可能是他二娘。在任家三大房中,任沙是二房掌事,因此,委托任沙代为祭拜。在任家大房中,任冰是二房掌事,因此在祭拜大房自己的小祠堂时,委托任冰代为祭拜。祭拜大祠堂是大事,是成亲这一天最最关键的一件事。它甚至于比拜堂成亲还重要。
成亲是件麻烦的事,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任家虽然是招婿,但做法与娶亲是一样的。先是管家带队挑了担去赫连家,一般大户也就二十四担,但任家是大户中的大户,想着人家的儿子养育了这么大,肯来任家,因此又多加了一倍财礼,是四十八担,真是浩浩荡荡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双方商量能简的都简了,挑担的人去了后,牵马、抬轿的人再去,到了郝连家,郝连清城与父母行了告别礼之后,骑着马在前,迎亲的人迎了空轿在后,到任家依兰的闺房迎了依兰到任宅大厅完成大礼,礼成后送入洞房,也是为新人准备的独家小院。从此,依兰就脱离了闺房,到小院来居住了。依兰父母都已经过世,一切由二夫人代为处理。
所谓独家小院,也是在任宅内,是在靠近正房的独立院落。两进的房子是夫妻起居所在,朝南的一进为客厅,后面的一进,带有一个外间,中间是小客厅,放了桌子,平素小两口可以在那里吃些苶水,里间是卧房,当然一应设备都是齐全的。再有,这个小院落本身又带有东厢房,和花园。
礼节上顾家自然要繁琐一些,毕竟顾家是娶妻,能简的任冰也不让减呀。不过也是走的程序多些,到了日子,本来应该是顾行中到任家迎亲,但是,顾行中不愿意去,因此,也是派了管家先送了礼,抬娇的人到了任家就迎了新娘子,到顾家拜堂成亲。只是到了拜堂之际,他们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一直莫不做声的顾行中不见了,而且是翻遍了顾家怎么也找不到了。
“赶紧多派家丁去找,找不到这个逆子,你们也不要回来了。”顾节气急败坏地喊着吩咐。
“老爷,你别着急上火了,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顾家管家跪在地上。
“你从小儿跟着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顾节听着他另有话说,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新郎却不见了,他哪里能不着急。
“老爷你想想,少爷若是有意要避着咱们,哪里那么容易让咱们找到。现下外面那么乱,咱们再底朝天地找,再把他逼出城去,若是有个好歹,如何跟老夫人交待,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夫人呢?”管家深知顾节疼爱这个儿子,说着自己倒先落了泪。
顾节也是气极了,他哪里舍得这个儿子,好在管家及时说来,他心里也有了数。“只是,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新娘子已经进了顾家大门,莫非让她守活寡不成?”顾节也不知道怎么办。
“老爷,”管家爬起来,“若是把依梅小姐放在家里,少爷定难回来,回来也难相见,老爷”,他顿了顿,“奴才倒是有个如意,不知当不当讲。”
“讲,”顾节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管家还有心思卖关子,“快讲。”
“老爷,不如自取?”管家靠近顾节,只拿眼睛瞟顾节,小声地说。他跟了顾节一辈子,看着他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人,也时常烦心,这个机会对顾节来说,仿佛天赐的,因此大着胆子说出来。
“自取?”顾节脸上有些不好看,只用眼睛看管家,没想到管家想出的是这个如意。他一生不在女色上,虽然有几房姨太太,并没有特别看得上的,只是打点他生活罢了。如今管家居然出了这样的如意,但是,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快意的,他并没有责怪管家。
“老爷您想,如今这个事,天下人皆知顾家娶亲,依梅小姐已经进府,退不得,少爷又不愿意回来,如今能两全的惟有老爷自己娶了,方能解了这个笑话。再说,那依梅小姐,也是人间少有的美娘子,更兼性格温柔、婉约,更是难得的上上人品儿。”管家看顾节并没有生气,更靠近一步慢慢说,说得顾节,心里痒痒的,真是恨不能抱着美娘子呢。
“只是,这个事不好跟任冰交待,更何况,我娶了他女儿,不是自降辈份?”顾节还是有些为难,但已经不是对人而是对事了。
“老爷,你细想,任冰是什么人?不过你的一个棋子,一条走狗,他的女儿能给你当填房,是几世修得的,他哪敢多说一句。就是这个辈份问题嘛,你也不必见他,难道,他女儿给了你,你竟要叫他爹吗?不过,多给他点赏钱,他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顾节听着管家的话有理,竟面露笑容,“按你说的,快去办,就说,是我顾某人娶亲。依梅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就给她个名份,称夫人。带了她来,在西苑内房里成礼,以后让她居住内房就好。”顾节喜滋滋地安排一切。多年来,他对女人并没什么感觉,今天却为依梅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西苑在顾宅的西旁,栽种了大量的梅树,难得的好景致的地方,一般少有人去,要到每年梅花开的时候,顾老太太才会请人去那里赏梅。这个地方相对独立,要过去,还得经过一个圆形的石头门。顾节把依梅安排在这个地方,确实有他的深意。
本来顾行中大婚,顾老太太又最疼爱他这个孙子,而且也爱热闹,但凡到顾府的人无不先得到她老人家处请安,但是,她这两日偶感风寒,不愿意见客,而且,之前得知顾行中对这门亲事不乐意,是自己儿子强求,也有些不快,因此,这几天的事全凭顾节做主,她一应不理,也不见客。这倒便宜了顾节,这些事都任由他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