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石”通体漆黑如墨,却比黑夜更为深邃,一尺见方,其上星星点点,自有金色符文明暗交替,如一只只闪烁游曵飞荧。
只见那“黑石”悬浮于塔顶正中约三尺之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一呼一吸间,牵动周围云霭,跟随着膨胀收缩。
灵动非常,好似活物。
此时,在那塔顶之上,除了那块诡异“黑石”之外,还有一名白须白发白眉白袍的枯面老僧,盘膝坐在“黑石”旁边。
只见他双手枯败,如老树枯枝,一手五指如钩,抓着那悬浮“黑石”,一手轻轻抚在一名刚刚登顶的小沙弥头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先天一气”自“黑石”涌出,通过那老僧的气机牵引,悉数灌注在了小沙弥头顶的百会穴上。
只见那名小沙弥刚刚浮现些许痛苦神色,旁边一名早早等待的达摩院僧人,左手结印,右掌将他轻轻送出,只见那名小沙弥立刻变的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般的向下方飘然落去。
在古怪巨塔的另一侧塔底,有一座早已被开辟好的巨大广场。
广场之上,也早就安排有数名僧人进行接应。
只见其中一人单手结印,稍稍施加一个气机牵引,便将那名于半空当中缓缓下坠的小沙弥,拉扯到他面前。
那名头顶被灌注了“先天一气”的小沙弥,此时双脚刚一落地,就连忙盘膝入定,运转起刚刚学会的“锻体”法诀,让“先天一气”开始在经脉间游走锻体,忙得是不亦乐乎。
朝牧瞧的颇为有趣,但随着前方的人数越来越少,自己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这时他才忽然惊觉,似乎这“密经锻体”的法诀,达摩院还未曾教授于他,眼看着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心中更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心想着,这临时抱佛脚的死记硬背,能否将法诀记准确喽可别事到临头了,再出什么纰漏。
正当他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杞人忧天”之时,一名高大的白衣僧人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见他食指在朝牧眉心处轻轻一点,朝牧只感觉眼前一花,便听到一个声音自脑海中突兀的响起,那声音说道:
“拓岩朝牧,你不必紧张,我是负责密经锻体的引导僧,你且听我细细讲解一遍这密经锻体的要诀,一遍过后,贫僧保管你铭刻于心,想忘都忘不掉,不过贫僧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密经锻体最重要的,就是要按照要诀来牵引先天一气,万万不可随意更运气线路,只要你不去私自篡改先天一气的运行线路,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关于这一点,贫僧希望你要切记,切记。”
只听那声音继续娓娓道来:“目前梵宫探明的显隐窍穴,一共有三万六千八百七十四个,宽窄经络,一共有四百三十一条,但我们今天所用到的经络一共仅有一十二条,我们称之为十二主经,所经窍穴,也不过是遍布其上的二百七十余个。”
“而黑石引动的先天一气,就是由头顶百会穴灌入,经由承浆、廉泉、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上脘、建里、下脘、水分、神阙、阴交、气海、石门、关元、中级、曲骨、会阴,共计二十四处窍穴,将第一道主经循环一遍,视为一个周天。”
说着,朝牧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内视经络图,只见随着那声音起伏,各个窍穴依次亮起,明明灭灭间,如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而自会阴起,经由长强、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哑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百会,共计二十一处窍穴,这便是第二道主经。”
“复又从百会起,经由前顶、囟会、上星、神庭、素髎、水沟、兑端、龈交”
声音停歇之时,朝牧忽然感觉,对于“密经锻体”的真气运行路线了如指掌,就好像有人打开自己的天灵盖,强行塞进自己的脑子里一般,甚至连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果然如同那位白衣僧人说的那样,“铭刻于心,想忘都忘不掉”,估计与当初热振搜刮自己记忆时,所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朝牧暗自感慨,梵宫这组织“密经锻体”的手段,果然是历经过近万年的考验与发展,已经日臻完美了,这主持“密经锻体”的达摩院,也果然是缜密如丝,环环相扣,保证不会让“密经锻体”出任何的纰漏。
还没等他感慨结束,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然登顶了。
只见那枯面老僧看见他时,居然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可配上那满脸褶子的枯败面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朝牧心中微动,心想着,这枯面老僧居然认识他,可他却不认识这位老僧,他当然没有自恋的认为自己已经在梵宫出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心中所想的,也无外乎是那天在梵宫山门下,达摩院首座蒲哲天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看了他还真是铁了心的,真心实意想帮自己。
想到这里,朝牧勾了勾嘴角看来接下来在达摩院修行的这段日子,将会变得异常好过了呢。
朝牧在老僧面前站定,那枯面老僧没有运用秘术去搜刮他的记忆,自然看不穿他这小脑袋瓜儿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此时看待他的眼神,依然宛如在看待自家后辈子侄般的,饱含着殷切的希望,只听他喉咙间忽然发出一阵如金石摩擦般的难听声音道:“不用想太多,放空心思,集中意念,尽力就好。”
朝牧因出身奴隶的缘故,以前倒是很少能享受到陌生人投来的这种关爱目光,所以此时倒是让他微微一愣,想想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刚想回一句客套话,就感到有一股暖流自头顶百会穴涌入,起初只是温热,其后“温度”渐次升高,不一会就如滚烫沸水,灼烧着所过之处的经络。
朝牧赶忙运起“密经锻体”的法诀,让“先天一气”在特定经络中缓缓流淌,但仅是这样,便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灼痛,同时他感觉后背被人轻轻一推,自己就像是张了翅膀般,向前方缓缓飘了出去,而后又感觉自己被脚下的一股气机轻轻一扯,再睁眼时,自己已经飘落到广场的青石地面上了。
朝牧不敢怠慢,连忙有样学样,盘膝坐于广场地面之上,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五心朝天的入定姿态,开始吸纳已然入体的“先天一气”。
刚一入定,还没等他主动牵引气机,“先天一气”就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如开了闸的江河,刹那间,奔涌而下,一泻千里,如惊涛骇浪般的冲刷着沿途所经过的经络管壁。
朝牧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不料这“先天一气”来势如此凶猛,隐隐竟有失控的架势。
朝牧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抽丝剥茧般的一点点牵引着“先天一气”,循序渐进的将之纳入既定经络之中。
没想到意念甫一同“先天一气”接触,顿时犹如滚油遇水,在经脉中“炸裂”的噼啪作响,朝牧顿感头大,又花了好一番精力,在一阵手忙脚乱后,才终于将汹涌的“先天一气”导向正轨。
直到此时,被紧张所压制的疼痛感才开始显露出来,朝牧只感觉如滚油流入经脉,所过之处,连经脉都被剧痛刺激的扭曲抽搐起来。
不是说“锻经”的感觉应当是酸、胀、麻嘛为何初时就会如此之痛
他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果然在十息之后,剧痛所带来的抽搐感,就盖过了疼痛本身。
进而随着“先天一气”涌入“巨阙”一穴,初时的剧痛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仿佛无穷无尽、循环往复的“酸、胀、麻”等诸般恶感。
朝牧连忙收敛心神,刚刚准备牵引着“先天一气”向下一处窍穴涌去,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旁边一人的口中发出一声无比凄厉惨叫,随后有脚步声传来,大概是将那人拖下去施救了。
朝牧被吓了一跳,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心思,尝过其中苦楚的他,自然知道“先天一气”入体时的厉害,他自己能够抗下这首轮考验,除了本身心性坚韧之外,也有一定侥幸的成分,与其嘲笑别人,还不如省下力气对付接下来的考验更为实际。
毕竟,“密经锻体”一共有七重,真正的痛苦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随着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青石广场上,早已经是惨叫连连,越来越多的小沙弥或是因为受不住“密经锻体”打熬的痛苦,或是因为部分窍穴封闭,被“先天一气”反噬击伤,纷纷断绝了修行之路。
当然,也有人已经完成了第一重“锻经”,稳步向第二重“锻骨”境界进发的。
“锻骨”如“断骨”,只见他们强忍着这“锻骨”之痛,一个个呲牙咧嘴快速冲击着第二重境界。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经历了“锻经”的考验之后,已经认清现实,及时调整了思路,不再纠结那所谓的“快慢之别”,全都一鼓作气,能冲上几重是几重。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玩意儿真他娘的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他们可没勇气在每一重“锻体”境界中慢慢打熬。
其实,距离第一名小沙弥被灌注“先天一气”的时间,只不过过了短短半个时辰,但在极致的痛苦当中,人的感官会不自觉的将时间的流速放慢,让人误以为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朝牧此时已经是满头满脸的白毛汗,随着时间流逝,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周身经脉如万蚁啃噬”的酸爽,但他依然没有急着向下一个窍穴冲击,倒不是因为谨记热振让他“越慢越好”的叮嘱,而是他自己想要充分感受一下“锻经”所带来的痛苦究竟有多恐怖,这样才好衡量,接下来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以至于依次往上,到底是一冲到底,还是慢慢打熬。
朝牧小算盘打的山响,他已经渡过了“百会”、“承浆”、“廉泉”直至“水分”的十六道关口,但就他自身而言,这“锻经”虽然痛苦,但他感到仍有余力。
这得益于他童年那段奴隶经历,总体来说,他要较同龄人心性坚韧许多,在比拼“吃苦”方面,自然具有别人难以想象的优势。
正当他志得意满,向着“神阙”窍穴冲击之时,霎那间,异变突生
朝牧感到经络中那滚滚如一线洪潮般“先天一气”突然有些凝滞。
朝牧起初并未在意,这种情况之前已经遇到数次,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涉险过关。
牵引气机,再往前行了两寸,朝牧便感到凝滞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直至前路完全断绝。
只见那“先天一气”在封闭的窍穴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便开始到处乱窜。
无论朝牧如何按照法诀,牵引气机,那“先天一气”都始终只是在原地打转,反而纠缠成了一团浆糊。
朝牧急的汗如雨下,却始终不得要领,那“先天一气”在封闭的窍穴处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终于到了经脉能够承受的极限。
还没等他支撑下一息的时间,朝牧就先是听到经脉中传出一声如同尖锥刺破酒囊的诡异声响,紧接着便感到两眼一黑,胸口一痛,“噗”的一声,一口热血就自口中喷涌了出去。
朝牧心头一跳,心道一声:“完了,难道我那还未开始的修行之路,就要就此被截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