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坐在揽月峰的王座上，看着面前光牢里的孔雀。
阿燎坐在她的身边，水?的光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鸟笼子，迦楼罗王的弟弟被关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证明自己还活着。
“师尊，这就是青洛屠的孔雀？看起来就是一只花里胡哨的鸽子。”苏姬听说水?抓住了一只青洛屠的孔雀，忙不迭的赶到了礡凌山，就是为了看看这传说中的种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样子。”
水?抱着胳膊也不多说，心想着这孔雀要是变成自己原本的样子是挺不一样的，毕竟她曾经拥有过一声青洛屠白孔雀毛做成的衣服，那叫一个流光华彩。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好好爱惜那一套衣服。
都是一个宗族，这蓝孔雀的羽毛应该也差不了。做一套珠宝应该。
水?嘴边躺着哈喇子，伸出手就想触碰那关在笼子里的孔雀，那像个石像一般的孔雀忽然脖子一伸，要不是有一个笼子，一定会直接咬住水?的手指。
水?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撅起嘴，心想这孔雀已经是自己的阶下囚，竟然还这么嚣张。
“哦对了师尊，前几天我们君姬说，抓住了一只灰色的狼不狼狐狸不狐狸的妖精，那妖精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闯入了长恨山，却叫嚷着想见您。”
“嗯？”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她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师尊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吗？那我就回禀君姬处理掉他，毕竟闯入我们领地是个重罪。”
“狐狸和狼……”水?支起下巴想了想，忽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连霜！
连霜在长恨山到底做了些什么水?还历历在目，她与这混血妖精的关系水?也略知一二，这妖精现在是准备去找死吗？还好这家伙是个混血，不然这一身狐狸的味道，进了长恨山就会被茏姬撕个粉碎啊！
“你回去问他，是不是杀了一只狐狸，如果说是，就送到忘忧坳去，等战争过了，我才有时间搭理他。”
阿苏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了笼子中的孔雀。
她从小父母双亡，没怎么见过长恨森以外的世界。她很喜欢自己的荔姬姐姐，可是却亲眼目睹了荔姬姐姐的死状，那是所谓的死亡第一次离她那么近，那么冷，那么恐怖。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办法理解真正的死亡是什么，直到看见了荔姬的尸体，直到自己的师尊出现，告诉已经傻掉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她跑回瑞青森。
她不知道，用尽全力奔跑的自己能不能把死亡甩在脑后，如果这样的事情出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究竟要用什么方法躲避逃离，一直保护着自己的荔姬姐姐已经死了，以后到底还会有什么人来保护自己。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在她旁边的水?，心中瞬间升起了一阵暖意。
原本的她弱小，只能依附与别人的保护，可是她的师尊，给了她保护自己的能力。
与师尊一起被关在忘忧坳的百年里，师尊看似活的轻松快乐，有的时候甚至有些不着调，但是阿苏明白，每一次她与夭毓的修炼到了瓶颈之处，水?总是有意无意找个机会和两个人拌嘴吵架，表面上看是给原本就郁郁寡欢的两个人找不痛快，但实则上却是把冲破瓶颈的答案告诉了两个人，水?从不直白的告诉两个徒弟突破心法的方式，她只会把方式隐藏起来，让两个徒弟自行寻找。
她要锻炼的，不是这两个徒弟学东西究竟有多快，而是这两个徒弟的悟性。
忘忧坳虽然被封印，天界也放了无数的神兽在里面观察着水?的一举一动，可是这些神兽一个个怕水?怕得要死，就算是最为凶残的穷奇，看见水?的身影也要大叫着逃命去。
每年，水?都会让苏儿和夭毓在忘忧坳随意的行走几日，与神兽打斗也好，自己去林间寻找草药也罢，总之是变着法儿的让她们长见识。
水?说过，既然没有办法让她们出去看看这广阔的天地，就把这方寸的忘忧坳了解明白，也总是不辜负了这百年的时光。
阿苏觉得，她的师尊，是放在哪里都能逆风生存的人。
“师尊，假若有一日这天下太平了，我能回到师尊身边，与您一起看看这天下的风景吗？”
“傻孩子，你等不到那一日的，”水?看向了身边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阿苏说“这天下，总也没有太平的一天。恶不会尽，善也不会亡。我们目光所不能及的世界，更是善恶交替，灰色并存。”
“那么我们，是善是恶？”
“我也不知道，事情没有办法一概而论吧……”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在我们的角度，我们都是善良的，都是受害者，而与我们对立的那一方，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也没有错，所以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要看你自己的心站在哪一方，靠你自己判断。”
阿苏若有所思，她不再看着水?，而是看着揽月峰洞口的方向。
“总之，我的心是会一直站在师尊这边的。”
“话别说的太早了呀少女，”水?歪了一下头，轻轻碰了阿苏一下“说不定你现在看见的我，并不是我本质的样子。”
“不管您本质是什么样子，这些年，是您教导我养育我，您没有害过我，那我就只站在您这边。”
“看来，我还真是并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一遭。”水?听着阿苏的话，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叹息。她身边的人都说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甚至连自保都不懂。这个世界的妖精心性竟然纯良到让她这个人类都自愧不如。
所以，这个世界上的善究竟是靠什么去衡量？妖精活的尚且比人通透。世间凡人皆说妖精邪恶，神佛慈善。神佛是保护人类免受妖魔鬼怪侵袭，主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存在，可是在水?这个与神，妖精，鬼，魔族，人都打过交道的披着妖精外壳人类心的异世界人来说。妖精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
“阿苏啊，如果师尊有一天去了一个你们都触碰不到，理解不了的地方，师尊可不希望你们会站在师尊这边，师尊希望的，是你们学会自保。”水?抬起手，把阿苏揽在了怀里“你看看那笼子里的孔雀，不就是没学会自保贸然找我挑事，现在才被我抓起来当了鸟质？他那摄政王哥哥还要想方设法的救他，这便是坏了事，你懂吗？”
“孔雀明王的敌人是我们，那么师尊觉得，您的敌人是谁？”
“孔雀明王虽然对神州的妖精都是一视同仁，见了便要杀。可是追根溯源，它们的敌人，大概只有火蟒族一个吧……”水?喃喃自语。
阿苏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她的敌人是谁？是天上的众神仙吗？是天帝一人吗？
是也不是。
她仿佛是个外来的入侵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让原本驻扎在这里的一切觉得难受。可是她身体里面的血液却来自这个世界最为原始的种族，血液呼唤着她回来，要她为这里的一切负责，为曾经与这血液为伍的人寻求一条出路与未来。
虽然她不愿意搅扰这一滩浑水，可她心里明白，那些与她先祖为伍的人是她对抗一直想要杀了她的人最好的武器，原本的妖族要复兴，她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那么他们就有共同的敌人，便是颛顼的后人，他的族人，浊息族，便是现在的神仙。
虽然大战之后又有不少修士妖精飞升成仙成神，可水?分辨不出，哪个是浊息族哪个不是。既然如此，她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这样，势必要给自己造孽，势必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冤屈。她走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变得更加糟糕？她可以带走想带走的人，可是那些原本就生活在这里带不走的人要怎么办？
阿燎与礡凌山的众人，覃晏火斓与忘忧坳的众人，铘君，黎筱，夭毓。
还有那来了就再也不想走的郭少丞。
她不想成为别人哀伤不幸的源头，可是这世界上两全的办法实在是太少。
水?记得自己想要回到原来世界的原因，可是这个原因在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锦家少爷的死活，过的是不是安康快乐，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在那个世界的她死了，她的父亲和弟弟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再如何的难过，都要被活着索要面对的琐事冲淡，活着的人毕竟还是要好好的活着，死了的人，是可以被淡忘的。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人与事是不能被淡忘的，她是个商业天才，天之骄女，可是她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天才，唯一一个天之骄女，或许很难有人比她做的更好，可总会有人比她做的更好。
她在原来的世界是个躺在病床上的废人，水家的事业没有因为少了她而被影响，弟弟因为没有了她在头上压着，似乎更能一展宏图，父亲是个坚强的人，丧妻丧女都不能打到他，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水家，与整个水家相比，两条人命，不过是汇入大海之中的两滴水，一瞬间就可以不见了踪影。
水?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像更为重要。
金雕妖王似乎就是一个传说，它渡过了九重天劫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水?已经坚定的认为，它已经不在这个世间。
那么水?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妖王，她的身后是整个妖族的命运。天界一直压在众妖之上，若是没有了她这个妖王挡在妖族面前，妖族便会恢复以前的样子，神族为刀俎，妖族为鱼肉。
如果她走了，魔族还能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与天界保持着打打闹闹的友好，她不知道魔族在上古与神族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可水?知道，自打月明子成了魔尊，魔族就没有放弃攻上天界的想法。
月明子是个修士，与天界无冤无仇，却也没有好感。水?听说平日里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只有见到了水?，才会流露出原本做修士时的样子。
成了魔，就注定要与天界势不两立，虽然水?找不到其中的道理。
只要她走了，月明子就一定会与天界开战，到时候铘君，郭少丞，胥珂，黎筱，夭毓，虞奕那些与她有过交集，在她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的人，他们的命运要何去何从？
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却可以把这些人都抛诸脑后吗？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逃避？
虽然是无心，但是水?知道，她的出现，已经搅乱了这个世界，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可这一切，她找不到两全的办法解决。不走吗？那那些以徐婉玉为首，来自原本世界的人要怎么办？回到原来的世界是他们唯一的念想，如果这个念想没有了，那么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又该是什么？
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深困在海底迷宫的一条鱼，虽然可以自由呼吸，却永远找不到离开这个地方的路。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原来没有了直接利益的牵扯，原本简单的事情会变得这么难。
她暗自苦笑了一下。
“阿苏，师尊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那就在师尊身边的人身上找答案呀！”阿苏似乎不觉得水?的忧虑是个问题“师尊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那就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四周，虚情假意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吧？谁对你虚情假意，绷着劲儿准备害你，谁就是你的敌人。”
“你这孩子，竟是这么偏激的性子……”水?摇了摇头“师尊是个蠢人，只看得见别人的额明刀明枪。”
“那么，以后阿苏会帮师尊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