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弘一知道多少?”明楼话归正题,没和他正面接触过,但也曾听闻这位日本老牌特工非常厉害。
“他不知道,但话里话外也几次提起明瑞不可能是沈西林的孩子。”关于这点她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对沈西林,大概就像南田洋子对你,想拉拢利用又想全方位掌控,骨子里却看不起你们这些为新政府效力的中国人;你说起这个,南田洋子又知道多少?她非常想要我合作,甚至想到拿孩子做文章,现在我利用关系稍压她一头,但以她的性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而我们巴黎的事并不算隐秘。”
“她请原田熊二调查过我,所以我想她应该很清楚巴黎的事,这没有必要隐瞒。”就是需要这样真真假假才能迷惑敌人,只是他没想到她在孩子出生的时间上也因为武田弘一的出现而无法作假,南田洋子那么狡诈聪明的人一定会有所猜测的,如果她告诉汪曼春……事情将会很被动,明智的做法是不再和桃夭母子有所接触,甚至要做出厌弃的姿态。
但……
抬手,从后面单臂将她环住,俯首靠贴她的发,完全卸下防备“桃夭。”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不想对明瑞摆出厌恶的面孔,让孩子不喜或者恐惧自己。
如果说在阿诚面前的放松是因为手足信任,现在他终于再无法骗自己,在她面前的真实是超出革命战友情的感情,纯粹的有些自私。
“好想你。”侧头,用左颊贴住横亘于自己面前的手臂“更,不敢想你!”她将临别的那晚放在心里,甚至当做了一生的回忆,因为也许他们不会再有交际,在彼此看不见硝烟的战线上为祖国战斗,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生命,所以个人情感又算得了什么。
明楼收紧手臂,让她牢牢被扣在自己怀里“何时回去?”
“我答应了青田崛一参加海军俱乐部的舞会,舞会结束就回去。”握住他横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据说会很热闹。”
“你是觉得还不够热闹吗?”明楼低头“刚才还在担心上海同志们的安全。”她话里有话。
“正因为担心上海同志的安全,所以才要给南田洋子造成一个她再也控制不了的局面,她同意了汪曼春的计划制造了上海的混乱是想要抓住那些反日势力,可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情况却依然继续出事,你说日本高层该怎么看?还有在这样的压力下,如果有人说些提醒的话,说不定她会立刻否决汪曼春的乱来计划。”为了让沈西林更好的获得武田弘一的信任,她将潜伏在天津十年的中统老牌特工‘请’出了天津“还有一层是,有人要回重庆,需要给C局长送一份大礼,个人认为觉得出云号就是最好的礼物!抗战爆发后CC派日渐势弱,若能有番大动作自然是好的,所以这次中统骨干出动了不少。
明楼一震“出云号?那可是日本在停在苏州河口的旗舰。”
“小船怎么够拿得出手呢。”桃夭丝毫不怯。
明楼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她的意图:这么做是一举三得,一来可以毁掉出云号这艘标志性日本旗舰,沉重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二来给了南田洋子最大的难堪和压力,三来也能凸显汪曼春的无能。她是想借中统的手报复她们对明瑞的伤害。
“出云”号巡洋舰参加了侵华战争,并且作为旗舰在中国战场作战超过十年之久,臭名昭著。作为侵华日本海军的旗舰,“出云”号既是日军的海陆通信中心,也是一个极为醒目的象征,多次遭受中国军队水雷、飞机和鱼雷艇的猛烈攻击。
侵华战争中,这艘万吨巨舰靠泊于日本领事馆门外码头,不断用其203毫米主炮和152毫米副炮轰击中国军队阵地,为其陆军提供火力支援。1937年七七事变后,停泊在黄浦江苏州河口的日军第三舰队的旗舰“出云”号,用大炮猛烈轰击中国军队的阵地,掩护日军进攻。它还轰击上海的工厂、学校、民房等,造成百姓生命和财产的巨大损失,是日舰中最为著名的“头狼”。
“出云号不是那么好炸的。”明楼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那么多水雷鱼雷都没有炸掉它。”
“那就要看是谁做的水雷了。”桃夭眼眸透亮“据我所知出云号是在1945年7月24日被美军炸沉,但是也有一种说法出云号早在45年之前就被美军援华的飞虎队炸沉,但日本人为了挽回面子将它姊妹舰改装成了出云号。”
明楼很清楚炸沉出云号的意义,这艘臭名昭著的日本舰船如果能被炸沉,不仅在军事上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将极大鼓舞中国人民的抗日士气“需不需要阿诚帮忙?”
“我知道阿诚哥很能干,但这次绝对不能牵扯到上海的同志。”这也是对他们的保护“撤出天津的中统天津站人员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当然这次的行动也已经报请组织批准了“也算是我还给南田洋子的一份谢礼,谢谢她将明瑞带来上海,更谢谢她送给我现在与你这样的相处。”
就知道她不单单只是来救儿子的,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肯离开的。“他们知道你了?”明楼只关心她的安全“而且你真的有把握他们能做到?”那艘出云号可不容易沉,前赴后继多少人想炸沉都没成功“出云号周围的防护可不是轻易能通过的!”
“不算是。”她接触的人中猜出她身份也许有那么一个“至于出云号的防卫,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中统他们的消息来源是在青木公馆的人通过西林知道了这一切,这个人原本是军统,但后来变节投在了西林那里,又被中统给策反。”桃夭平淡也认真“西林也算是透过他的嘴,来完成此事;至于我这里主要是提供炸药,我所受到的训练更偏重实战上的需要,对于各种枪支炸药的使用,都必须做到闭眼也要完美完成。”对于这点可不是吹的“而且记忆还不错,各种尚未出现的化学方程式也都记得,加上东华洋行的名号,完成一些未来才会出现的炸药不是太难的事。”她只负责炸药。
“这个人听起来不是很可靠。”明楼察觉到了事情的危险性。
“西林也是这么说的。”桃夭点头,也就决定了这个人不会活太久了“不管成功与否,上海发生的事都联不到天津。”更牵扯不到自己。
“西林,西林,叫的挺亲热的。”明楼另一只划过她的耳廓“看来你要在吴淞口上演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突然很是期待。
桃夭弯起嘴角“为了恭贺汪主席的和平大会顺利召开!”他是在吃醋吗?!
“那我是不是该备下好酒,庆祝这美好的时候?”明楼不放手,让她的后背紧贴在自己怀里。
想起了智取威虎山的一段唱词“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这不会是你的佳作吧。”他可知道她理科很好,文科写作就略差。
“智取威虎山。”当然不是“这可是以后的名剧。”
明楼正想再说什么,只听稚嫩的声音响起。
“爸爸——”
桃夭立刻拉开他的手臂,上前抱起儿子“睡糊涂了,爸爸没来。”
明瑞睡的迷迷糊糊“妈妈,我要爸爸。”
桃夭抱着儿子,哄他继续睡,拍着他的手臂“嗯,我们过二天就回家去了,那时候就能看见爸爸了。”
明瑞睡眼惺忪“妈妈……”
“睡吧,妈妈哪儿都不去。”桃夭柔声说“爸爸也最喜欢我们明瑞了。”
“可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妈妈?爸爸是不是更喜欢燕萍妈妈?”明瑞却揉着眼睛,似乎不想睡了“妈妈经常不在家,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睡在一个房间的,为什么妈妈和爸爸分开睡?”
“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影响你爸爸休息啊。”这就是他们对外的说法,也的确是因为她生明瑞的时候曾万分凶险“好了,睡吧。”
明楼就这样看着她哄着明瑞再度熟睡,满眼都是她温柔的拍动,而有她低语轻吟的歌谣;他见过她出手开枪的干净利落,那是对敌人不眨一眼的冷静果敢,而今她只是一位柔肠百转的母亲,坐在大床边上,将孩子横抱在怀里,修长的指轻拍着儿子的手臂,脸上尽是母性无边的温情。
上前“知道谁想杀你吗?”竟然还汽车爆炸。
“军统吧,或许是其他中统的人。”肯定不会是自己人“会不会是军统上海站想立功?!”开个小玩笑。
“谁敢!”上海方面没有他的命令谁敢私自行动,想死啊!明楼坐到她身边,伸手摸摸被她又哄睡着的明瑞“前一阵子有人还问我,我们都能死,为什么我弟弟就不能死。”
桃夭轻晃着身体,拍着孩子“好扎心的一句话。”问这话的人真是太了解明楼了,这话就像毒针直扎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吧。
“我能死,阿诚也能,现在明台也牵扯进来。”明楼的指拂过明瑞的脸颊“桃夭,谢谢你,谢谢你给为明家留下这条血脉,谢谢你让我可以回答那人这么一句,是,我们都可以死,就为了我的儿子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
桃夭抱着孩子,突然一头靠扎在他肩窝处,用头顶住他的身体“死也有泰山和鸿毛之分,明长官要斟酌轻重才是,这个位置上是千金重担,你在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给敌人沉重打击;别想随随便便拿死当借口的撂挑子。”不想听他这样的丧气话。
明楼抬手抚摸了她抵在自己肩头的头“真想让大姐见见明瑞,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正身,将明瑞放回大床“76号的舞会你要和汪曼春一起?”睨眼。
明楼不瞒她“不仅会一起,而且我还让阿诚给她挑选了昂贵的首饰。”
“戒指?!”桃夭故意这么问。
明楼抬手指指她:故意的太明显了。说到戒指,他看见她手上的结婚戒指“怎么只是这么普通的戒指?我想以沈西林的财力,可以给你买最昂贵的钻石,才配得起武田美智子小姐的身份。”
桃夭又睨眼于他:你才故意的太过分了,明知他们是假的“不知苏文怎么样了?”有明阿诚在不担心他的安全,而是担心他的伤势。
“阿诚会请最好的医生,特高课也不会让你的人死在上海。”明楼知道如果苏文死了,武田弘一就完全有借口质疑上海的安保工作,特高课和梅机关不和由来已久,一个是隶属于日本内务省,一个则是日本军部设立;实际说起来在上海成立的梅机关其实才该是76号的顶头上司,而并非是日本领事馆警察署内设的特高课。
“南田洋子没有拉拢阿诚吗?”桃夭问有些心虚,其实她知道这不该她问。
“这你不该问。”明楼不算回答“所以我不会回答你,做人做事……”老学究又开始了。
“大局为重。”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舞会的时候不许你和她跳舞!你得看着我和别人跳舞!跳阿根廷探戈。”
阿根廷探戈顾名思义出自阿根廷,有独特的贴脸靠肩握持,加上舞步中男女四腿的纠缠环绕,在自傲清高的英国人眼中,这种探戈被划上了□□的等号,很是排斥,但浪漫的法国人却不排斥,在法国他们看别人跳过。
老学究蹙眉“任性了啊!”就会刺激他。
得意的笑起:虽然这场爆炸让身为母亲的她对年幼的儿子倍感愧疚,但也同时确定了他的想法的心思,比起说什么保护自己安全而可以营造的冷漠疏远,还是希望看见他不再掩藏的真实态度,而他之所以敢袒露也是出于的完全信任,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完全信任怎能不稍稍忘乎所以一下。
修长的指划过她鼻尖,柔声“适可而止!”警告。
感性与理智于此刻背道而驰,轻打开他的指,学着汪曼春那高傲态度,勾起嘴角横眸,媚笑“偏不!”挑衅意味十足:明长官,您奈我何?
“启明星同志,组织上就你在飞机上的违纪行为回复了什么?”明楼面不改色。
“你是上海的领导。”桃夭挑眉“但我现在隶属北方局,你管不了。”本来淡然的个人气质在此刻明媚起来。
明楼伸手一搂,勾住她腰肢,迫使她再度靠近自己,咫尺距离,微笑“真这么认为?”
桃夭媚眼如丝,唇尖舔过嘴角,贝齿轻咬住自己上唇的。因为工作需要她不仅会杀人,更需要为完成任务而千变万化,魅惑之术就是其中一项;平时是可以完全隐匿在人群里的路人甲,而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是将刺隐匿的娇美花儿。
明楼微动,眼镜反了一下光“原来我还真是旧时男子。”在汪曼春面前的演戏在她面前好像变成了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的表情。”低头附耳,绵言细语于耳鬓边“但很不喜欢别的男人看见。”
桃夭敛了神情“你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大教授吗?”怎么满嘴甜言蜜语的“看清楚我是傅桃夭,可不是你76号侦讯处的汪处长!”
明楼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吻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你输了’的表情。
“在巴黎的时候,有同学说阿诚的探戈就跳的不错。”桃夭眯眼“一直没机会,正好借着这次舞会见识一下。”才不认输。
“如果你愿意看他被我打断腿。”明楼握着她的双手,轻语低喃“南田洋子那边大概是握着明瑞身世的牌,不如索性挑明,这张牌也就没用了。”而他不过是多了一则桃色新闻,更坐实了他现下负面的形象。
“那时就不是你打断阿诚的腿。”桃夭再度似笑非笑“而是,明董事长打断你的腿。”这个还是听阿诚说过,他的克星就是明家大小姐明镜;说到这里,她退了一步,正色“那就活着,活到日本投降就让明瑞认你!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日。
“好!”他浅靥答应。
凝视彼此,都清楚这个答应对他们都未必作数。
明楼先走了过去,抬手将她搂入怀里“大姐、明台、你和明瑞都要平安。”这是他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