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丰说:“叔,我想摔模,和泥也行,我有劲儿。”李大牙摇了摇头:“你身板太嫩了,那活儿说实话,壮老爷们都得轮着来,一直干搁谁都扛不住,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作病。你听我的,先码坯,练练身子,要是真能行了我就叫你上,行吧?”刘照丰还想说什么,李大牙脸一沉:“来了就得服管,不服管你还是回去上学。”刘照丰有点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李大牙上下看了看刘照丰,在鞋底磕了磕烟袋:“走,我带你转转熟熟道儿。”砖厂占地挺大的,取沙和泥,摔坯,晾坯,烧窑,有个几亩地方圆。烧砖用的泥是粘土,粘土按比例加上水,反复的用脚踩,一直到软硬合适。稀了不行,硬了也不行,所以和泥这个活即要力气,还要经验。泥和好,要摔打成型,再摔到模具里,几十斤重的坯块要举过头顶摔下来,力气小了根本玩不转。砖坯摔好脱模,要集中起来码放阴干,要按时辰和晾晒程度翻面倒个,要不然就会变形弯掉,坯就废了。晾好的砖坯运到窑里,加煤烧制。砖场的窑是最危险的地方,烧窑的时候里面温度高过几千,窑上面的添加孔瘦点的成年人都能钻进去,孩子就别说了,掉进去就没了,烧的比火化场还干净,灰都找不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砖窑都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可以随意攀爬。(现在国家已经全面禁止使用红砖了,砖窑正在取缔)“咋样?要不你下去试几脚?”李大牙和刘照丰站在泥池边上,里面几个壮汉正在踩泥。一个汉子一边努力的重复着高抬腿的动作,一边抬头问:“厂长,不说要上机器嘛,什么时候到啊?”李大牙慢悠悠的装烟袋,说:“我都不急你急个啥?机器来了就不用人力了,你上哪挣这工分?”汉子说:“机器产的也多呀,我码坯还不是一样。这一天,腿都要折了。”粘土吸力太大,踩一脚下去要花大力气才能抬起来,甚至得用手扶着膝盖往上拔。踩好以后,把坯土团成团,抹上水备用。摔坯这边就是全靠力气了,把坯土摔成四四方方的,然后举过头顶,便劲儿砸到模子里,再用刮线把多余的坯土刮掉抹平。脱模,一块砖坯就打好了。摔坯是一千坯计十分,一个壮劳力一天可以摔三千左右的坯出来,是高收入工种。摔好的坯要用独轮平板车推到晾晒棚子那边整整齐齐的码好,坯和坯之间要留出均匀的缝隙。独轮车就走在砖场弯弯曲曲的地埂上,一米多宽,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活。一块砖坯七八斤重,码一天胳膊都要掉了的感觉。而且,光一个独轮平板车推出去几百米就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这边砖坯摔好,脱模后,码坯的工人熟练的把砖坯搬到独轮车上,推起来一路小跑到晒棚那边,再卸下来码好,不能摔了不能碰了,更不能把码坯弄断,也是个手艺活。转了一圈儿,到处看了看,李大牙对刘照丰说:“看明白没?我让你码坯是不是熊你?你干不了。慢慢来吧小伙子,光有心气儿不行,还得手上有活,胳膊腿有劲儿。再说,人力到底是慢了,累够呛还不出活,还是得上机器,那几十个人也不如一台机器转的快。今年这也就这样了,没几天了,明年咱们砖厂就统一上机器,现在的工人就是挖土筛沙码坯。”刘照丰点了点头。李大牙四下看了看,说:“那边,那有辆车闲着呢,你先去练练手吧,运几天成砖,那个摔一下拌一下问题不大,等你能推个百八十砖不翻车了再来倒坯子。这玩艺儿不经摔。”刘照丰往那边看了一眼,问:“那,叔,分怎么算?”“两百一分,和码坯一样,去吧。别逞强啊,累了就歇,没人逼你,人得适应着来,不是干这一天,明白不?你今天要是逞强啊,后面一个礼拜都得下不来炕,到时候吃亏的是个个儿。”刘照丰兴冲冲的拿了线手套跑过去,然后就悲剧了,别说运砖,空车都玩不来,费了半天劲儿,头上都冒汗了,连二十米都推不出去。这东西是真翻。“别硬上,你得随着它,用巧劲儿。”李大牙叼着烟袋在边上说经验:“这东西贼,人能别得过它?顺着它来,跟骑自行车似的,骑过车没?顺着劲儿走起来,然后找平衡。”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勉强能推出去五十米远,距离运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叔,叔。”一个胡子拉茬的汉子小跑过来:“李叔,给我弄几个人。”李大牙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急吼吼的干什么?”汉子喘了几口气:“借人,我那头人不够用了,急活。”李大牙说:“公社?哎呀,我这也没闲人哪,咋整?”汉子一指刘照丰:“这不就一个嘛,有几个算几个,回头我给叔你弄几瓶好酒,行吧?”李大牙说:“我帮你喊喊吧,我这头也紧巴呢,马上天凉了打不了坯。”转了一圈儿,又给找了两个过来,招手喊过刘照丰:“小刘,来。这个你叫冬哥,他那头有点儿急活儿,你先去帮个忙吧,弄完了再过来,反正你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冬子,工钱怎么算?”冬子说:“一天三毛钱,中午管顿饽饽。”刘照丰眼睛一亮,问:“冬哥,我自己带饭,一天给五毛行不?保证把活给你干到位。”冬子看了李大牙一眼,问刘照丰:“能干多长时间?干到下霜行不?”刘照丰说:“行,只要给钱我干到上冻都行。”停了一下挤出个笑脸问:“那啥,哥,啥活?”李大牙说:“他那你能干,筛沙子,比这头可轻快。能干你就去干吧,等来年开春开工你再过来,这段时间我给你写个借人的手续就行了。”冬子是负责沙场的,这会儿公社来了指标,他人手一下子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