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也清楚今日自家那主子要做什么荒唐事,脑补着那画面,奸笑了两声,搓着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宅门。
他行事倒还颇为警觉,竟然还记得先从门缝中张望出去,见一个穿着艳色的女子娉娉袅袅地站在门外,不是桃香还能有谁?
桃香是杜三跟前儿的熟面孔了,小厮不疑有他,直接拔了门栓欲请桃香进门。
杜三此时也已等不及地走了出来,见只桃香一人走了进来,下意识问道:“顾家妹妹呢?”
桃香在路上时已将此事前因后果皆告知了景曜。
因此景曜也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答应若她照着他的吩咐行事,事后便放她一条生路,并且依约不动她的家人。
她倒也是个狠角色,此刻站在院中竟然分毫不显方才的张惶,发挥了十成十的演技做起了戏来。
她妩媚地笑着,眉眼带勾似的挑了一眼杜三,道:“冤家,有了新人就不待见旧人了么?”
杜三也被她这一眼带出了些往日的情意,放柔了语气道:“哪能呢?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少爷我最是个长情之人。”
桃香轻哼了一声,道:“你那日后的好妹妹顾槿如今还在路上呢,我念着你,才雇了快马先行一步,想着……”
说着,她上前一步,用纤细涂着丹蔻红的食指在杜三胸口上画着圈儿,道:“想着,先来给少爷你助个兴~”
杜三最吃桃香这一套,此刻见她柔情万种,便也暂时忘记了顾槿那一茬,举起手轻轻地捏住了桃香在他身前动作的手指,拥着她便进了屋。
景曜此时正站在大宅侧面院墙上,此处正好被院中大树挡了视线,院内的人只能看见一片苍翠,墙上的人却能透过树枝的间隙将院内动静看的一清二楚。
见桃香依照他的指令一步一步妥当地做了下来,他嗤笑一声,心道,真是一条听使唤的狗。
想必后面的事情不会再出什么差池,他便跳下院墙,轻松将那守门的小厮击晕,便静静地站在院中守株待兔。
那偏屋中不时传来不堪的动静,景曜只觉嫌恶万分,而后眼中却满是庆幸。
不过片刻功夫,门外就响起了牛车车轱辘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他从墙上侧面翻出,绕到牛车之后一击制敌。
以他的身手,莫说牛车上本就只有一个不堪一击的普通人,就算再来个三五个,他也能在片刻间将他们全部放倒。
那牛车车夫业已歪斜倒地,景曜一眼望去,车上堆满稻草,不见顾槿的纤细身影。
景曜跳上车沿,将稻草掀开在一旁,一身白衣的女子就这么倒在牛车中央,眼睛紧闭,白皙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显然已经是昏迷了过去。
他心中一紧,立马将两指并拢置于她鼻下,见她呼吸仍自如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未正经学过医,却也能简单分辨出顾槿此时情形并不好,甚至十分危险。
如此紧急情形之下,景曜也顾不得收拾残局,一把解开系带,脱下了身上的大氅,将她通身并头脸仔细裹住,又小心地留了一道空隙供她呼吸。
见已严密地遮挡住了顾槿,景曜便小心将她从车中扶起,一手揽住她腰背,一手托住她双腿腿弯。
这般小心地抱好后,景曜又将她的头轻轻带向自己的颈窝,确认她不会有半点不适后,才朝着离此处不远的医棚快步若飞地走去。
他此刻已如同曾想象过的那般,将她娇躯抱了满怀,不时低头确认顾槿的情况,心中却无半点绮丽心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快点,再快点。
只恨那医棚不能长了脚向他走来。
……
一炷香前,牛车上。
“大叔,怎么停下不走了?”顾槿问道。
中年男子回过头,对着顾槿憨厚地笑了一下,接下来便猛地抬起手,将手中的药粉直吹向顾槿的脸。
顾槿哪料到这看似憨厚的男子竟来这么一出,呼吸间立刻便中了招,即使下一秒已屏住呼吸也来不及,人已昏昏倒下。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光怪陆离的梦境,父亲的脸,辛夫人的脸,甚至还有她臆想中母亲的脸。
还有一个俊逸的少年郎。
他是谁?
他的手,好安心。
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用他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在哪儿?
她抬头望去,周围都是人,有人高声喊着,有人担忧着,有人,充满恶意地笑着。
少年嘴角沁了血。
他的手,好温暖。
倏然,这些人影全都消失不见。
只见那高悬的宫灯挂在檐角,上面绘着华丽的宫人。
那宫灯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吞噬了周边的黑暗。
“阿槿!阿槿!”
是谁在唤她?是那个少年郎么?
她伸出手触向那道声音,却似乎牵住了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
宫灯暗了下来,宫灯上光怪陆离的宫人也渐渐消失。
“大……大哥哥……”她呓语着,妄图睁开眼看看他。
接着,又一只熟悉的,妇人微带冰凉的手掌抚向她的额头。
是师父啊。
她终于被安抚,沉沉睡去。
……
顾槿再次睁开眼时,第一眼还是那熟悉的镂空缠枝莲花纹床。
嘴中泛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鼻端似乎也能闻到相似的味道。
她极力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已浑身失了力。
双手在床上左右挪动时便如同在云中挥舞,可想而知,指望着用手肘撑起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了。
她张开口,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也干涩发疼。
房中响起了椅子轻挪的声音,继而又响起了灌注茶水的声音。
她转过头。
是他。
迟钝的大脑仍未发现不对,心脏却已敏锐地加速跳动起来。
“王爷……”
“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他这么说着,继而将茶杯端了过来,喂她喝下。
顾槿一边乖巧地一口一口喝茶水,一边睁大了眼看着他专注的神色。
只喂了一半,他便拿开瓷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口中道:“辛师交代了,刚起身,不能喝太多。”
顾槿点了点头,仍看着他。
片刻沉默。
“我……”
“我……”
两人同时发声。
又是沉默。
“你说吧。”景曜先出口。
“嗯……王爷,阿槿……一直很感谢王爷对我的照顾……”顾槿本就不是能说会道之人,此时更是觉得自己笨嘴笨舌,好似一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