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孙一亭眼露惊色,赶紧跑到门口把门关上,满面紧张地道,“还不赶快收起来,师父最恨我们平日用法术偷懒!”
廖丰长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哎呦大师兄,师父现在又看不见,要是不用法术,这一寸一寸地擦一寸一寸地扫要打扫到什么时候啊!”他往刚才孙一亭抹的干净的桌子上一跳,翘起二郎腿,右手手指得意地晃动着,那扫帚上仿佛栓了一根绳子,随着他的手指摆动而左右晃动,往孙一亭的脚下扫去,孙一亭一步跳开,依然担心地道:“阿长,别玩了,这要是被师父知道,又得罚你去跪竺松堂……”
廖丰长哈哈一笑,手腕一抖,那扫帚来了个“后空翻”,又在地上扫两下:“大师兄,你总是这么胆小怕事,师父怎么可能会来看我们打扫房间,只要你不说……哎,你看,那边有蜘蛛网!”廖丰长食指一翘,扫帚翻了个个儿,本来廖丰长是想让它去扫墙角的蜘蛛网,谁知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扫帚翻个儿的时候刚好扎在进来之人的脸上。
靠门最近的孙一亭一顿,失声喊了一句“师父”,那边坐在桌子上的廖丰长吓得从桌子上滚了下去,跪在地上,却是连师父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扫把虽然挡住那人的脸,可是他在竺玉峰上十年了,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竺玉峰首座罗大声,就是把罗大声给大卸八块了,一块块拿到他面前,只怕他也能认出来。
那扫帚失去了法力牵引,陡然坠落下来,果然露出罗大声满脸横肉的国字脸来,膀大腰圆的罗大声体态偏胖,脸上的肉却像是死死被固定在一国字框内,倒也挤出几分英气和严肃,而他话一出口,更是震的房梁上的灰尘也抖落下来:“你们在干什么?!”
“师父……我……我跟大师兄闹着玩的……”廖丰长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道。
“闹着玩?”罗大声的目光从三徒弟脸上转到一向不会说谎的大徒弟脸上,“一亭,刚才是不是阿长在用法术偷懒?”
“师父……”孙一亭不敢在罗大声面前撒谎,又不想亲口指认廖丰长,只是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哼!”罗大声冷喝一声,“我就知道!试会的时候也没见你们的法力高人一等,偏偏只知道在平日用来干些偷奸耍滑的事!阿长!这次就不罚你跪竺松堂,厨房的柴火用完了,你一个人给我把咱们竺玉峰十天的用度给砍回来!”
“哈?”廖丰长张大了嘴,望着罗大声,不敢相信师父竟然这么狠心。
“哈什么哈?还不快去?!”
“现在?”他打扫了一下午的屋舍,现在才觉得“腰酸背痛”起来。
罗大声上前一步,踢了一脚廖丰长:“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廖丰长苦着一张脸,应了一声是,逃似地跑了出去。等廖丰长出去了,罗大声衣袖一甩,门刷地关上,孙一亭脸色一正,知道师父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见罗大声走到椅子旁,看也不看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孙一亭只是张了张嘴,见他已经坐下,便把想提醒的话咽了下去。他是想说,那椅子还没擦呢。
罗大声何尝没有看到椅子上厚厚的灰尘,只是他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另一件事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罗大声长长叹了一声。
孙一亭瞬时间明白了师父大概要说什么事情了。这几年能让师父叹气的,除了竺玉峰的落败,就只有那个人了。平日里师父会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弟子们不争气,却不会当着弟子们的面唉声叹气,现在他叹的,就只有那个曾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的徒弟。孙一亭顿了一下,试探着问:“师父?”
罗大声的目光落到孙一亭的脸上,仿佛是两把利刃,扎的孙一亭瑟缩了一下,再细看时罗大声的目光已经没有方才的刀扎之感,只听罗大声道:“一亭,再遇见他,你知道该如何做?”
孙一亭一愣,不可思议地问:“七师弟要回来?”
罗大声目光一沉:“竺玉峰没有七师弟。”
“是……”孙一亭舔舔唇,很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却又不敢开口,只听罗大声道:“掌门刚刚传下话来,要打开大门迎接天下各派,他们此次上玉虚门的一个重要缘由便是五岳之剑,以那家伙现在的个性,十有八九是要来的,我希望你们心中有个分寸,不管他过去如何,现在他不再是你们的七师弟。”
孙一亭目光炯炯地看着师父,心中无奈,自己是跟七师弟交情颇深,可实际上,最疼爱七师弟的,其实是一向对他疾言厉色的师父。“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应用在师父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当年七师弟在试会上大败其他三峰弟子,师父看上去面色淡淡,并未夸奖七师弟一句,可是当晚他无意中经过师父师娘的小院时,却听见师父在院中唱歌,似是喝了酒很高兴的样子。师父今日并不是嘱咐他要认清七师弟现今的身份,其实是把话说给他自己听的。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当初竺玉峰的骄傲,天资极高的七师弟现在会成了江湖上为人所不齿,却又人人畏惧,行事丝毫没有任何准则的魔教七公子呢?
“师父放心,一亭知道怎么做,一亭会暗中嘱咐其他几位师弟的。”
罗大声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出了门。师父体态偏胖,像是半截巨塔,可孙一亭看着他的背影,竟想到了佝偻二字。自从七年前小师弟离开玉虚门,师父就好像老了不少……
竺玉峰是四座侧峰里相对最矮的一座,远没有主峰玉虚的高绝,却是四峰中风景最好的一座,尤其是在此季节,林木森天,红红黄黄,深深浅浅,宛如傍晚天边最绚丽的彩霞落到山头之上。
后山一片叫离林的地方,通常是竺玉峰弟子砍柴的所在。砍柴也算是竺玉峰修行中的一课,因为离林之中荆棘满布,这种叫芶藤的植物最喜欢攀爬树干生长,稍不注意便会划伤手脚或是衣物,刚来修行的年轻弟子常常在砍柴一事上就吃尽了苦头。
但显然芶藤显然为难不了罗大声的三徒弟廖丰长,而砍柴过程中的寂寞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秋棠艳丽霜红遍,公子风流枉少年!”廖丰长忽然诗兴大发,刚吟了一句,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你个小秃驴!再跑看我不把你后腿给卸下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