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园后,有一片竹林。
竹林掩映,鹅卵小路若隐若现,倒是个颇有情致的去处。
吩咐了芽枝小心看顾,宁璞玉和妙音换上了男装,就沿着这条小路找到后门溜出了府。
“小姐,您怎么知道这里有个门?”妙音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端着肩,贼头贼脑的问。
宁璞玉看她这样子就觉得好笑:“都已经出府了,你还怕什么?再说,我这身打扮,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公子啊。”
“是是。”妙音挠了挠头:“那公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有天我起得特别早,看见冯铖带着人去挖竹笋。跟在他们身后过去,就看见那道门了。”宁璞玉扬了扬眉:“所以说平时细心一些,总会有意外收获。”
妙音就笑不出来了:“小……公子,亏你还能这么放心,我瞧着爷片刻没你在身边都不行,万一要是找不到你,那还不得惊动阖府?”
“他生气了。”宁璞玉自信满满的说:“凭我连日以来的观察,这时候他通常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日没有动静,连午饭都能省下。所以只要咱们在晚膳前回去就万事大吉。”
“看来公子也挺留意爷的一举一动嘛!”妙音坏坏的笑起来。
“当奴才的,哪有不看天色做人。好歹你我都在他府上伺候,总是得为自己的脑袋着想吧。”
“您呀,就是嘴硬。”妙音咯咯的笑起来。
两个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条街市。
“对了公子,您还没说,非要出门做什么?”妙音奇怪的不行。
“喝茶。”宁璞玉学着男子走路的姿态,大摇大摆道:“咱们找间最贵的茶楼,好好歇歇脚。”
“啊!”妙音长大了嘴巴,惊得下巴掉下来。“您这么费事,就为了喝茶?二皇子府什么好茶没有,您这不是拿奴婢开涮么!”
不接茬,宁璞玉昂首阔步,只觉得一出府,风里都是香味。
这才叫真正的舒心惬意。
“公子,要不咱们回去吧!”妙音心里不踏实。
“好了,有这劝我的力气,不如好好看看这街市上,哪家茶馆最有名气最富贵。”
她边让妙音看,边自己找,很是认真的样子。
其实从前,她也不怎么出府。
偌大的皇城,除了每回和冷决见面的外郊,别的地方她根本不认识。
“去鳞起楼吧!”妙音拿她没辙:“奴婢……才听说,那可是城中达官显贵都爱去品茗的好地方。”
“鳞起楼!名字很别致。”宁璞玉不禁啧啧。
“怎么别致?”妙音不懂这些。
宁璞玉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道:“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生疑松带雨,饽恐生翠烟。”
“文绉绉的这些,奴才最不懂了。”妙音咋舌。
“好诗。”经过身旁的男子不由一声赞叹。“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竟也知道鳞起楼的来由。前面不远就是,不知可否移步一同品茗?”
心想出来就是找事来的,宁璞玉爽快的点头:“公子有礼,请。”
那男子拘谨一笑,便自行走到身前带路。
“公子……咱们不能……”妙音一个劲儿的拽她的袖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况要是被二殿下知道,他的侧妃一出府就和旁人品茗谈笑,不得气得头顶冒烟?
“行了。我有数。”宁璞玉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跟在人家身后。
果然不远,鳞起楼就到了。
“公子里面请。”带路的男子彬彬有礼。
“请。”宁璞玉学着他的样子一抱拳,俨然自在。
一进门,掌柜便行了礼:“爷,您请。生子,雅室带路。”
小二连忙迎上来,手巾往肩上一搭:“两位爷请上二楼雅室。”
看样子这人是常客。老板伙计都熟,知道他习惯上雅室。
门敞开,的确是布置的挺雅的一间厢房。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那男子比划了个请的动作,随即落座。“素日喜欢什么茶?”
“小姓宁。”宁璞玉随之坐下:“不拘是什么茶,只得雅兴,皆好。”
“照旧。”男子冲小二略点了下头。
妙音一脸的惶恐,生怕那店小二会在茶里做手脚。
想跟着看,又怕离开这会儿,这人别有用心对小姐不利。
“在下风清扬。”
“风公子有礼。”宁璞玉笑意温然:“今日偶遇风公子可谓三生有幸。”
风清扬抿唇笑容明和。“这倒是。若非遇上我,只怕你已经被人装进了麻包袋。”
这话一出,宁璞玉唇角不免有些抽搐。
“不常出门,就多带些随从。皇城早已没有往日的安宁了。”风清扬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若是就这么被人卖进怡红院,岂不是可惜了姑娘的才情。”
“放肆!”妙音当时就翻了脸:“休得满口的污言秽语,也不看看你面前坐着谁!”
“多嘴。退去一旁。”宁璞玉喜欢痛快的人,越是痛快直爽,越说明这人没坏心思。
风清扬倒是有些意外:“被揭穿,恼羞成怒乃属正常。姑娘却泰然自若,看来风某今日遇着贵人了。”
“贵人谈不上。不过是一些小机巧。”宁璞玉微微一笑。
小二推开门,端上了热茶以及一些茶点。“两位请慢用。”
风清扬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抿了小口。
似乎是想证明这茶水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不妥。
宁璞玉也大大方方的端起来。
“小……公子,别!”妙音还是担心的不行。
“风公子路见不平在先,盛情难却在后。若你我还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岂不是无地自容?”宁璞玉朝妙音使了个眼色,随后也呷了一口茶。“果然是好茶,芳香四溢,入口清新。”
风清扬眸子里流光渐起:“姑娘的见识与举止都不凡,想必是这城中的富家千金。只是不知为何得罪了人,要置你于死地?”
妙音惊得一颤:“置于死地?风公子是说,有人要杀我家小姐?这……这何以见得?”
“那些人手里都拿着见血封侯的兵刃,迟迟不动手,怕是闹事留下痕迹。”风清扬微微侧首,将面前一盘茶果往宁璞玉手边推了推。“若非我正好瞧见,只怕姑娘已经中了暗器,一命呜呼。”
“妙音,你去看看窗外有什么乐景。”宁璞玉的意思,是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还跟着。
“是。”妙音赶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棂,心惊肉跳的往下看。
风清扬只作不觉,继续有滋有味的喝着茶。
“小姐,似是有人跟着,可奴婢又拿不准。”妙音的确看见茶楼下面,有些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人等着。且不光是楼下,对面的饭馆二层里,也有几个坐着不动的人。
这个时候还不到晌午,不是在用饭,那他们是要做什么。
宁璞玉敏觉,已经确定风清扬没有说谎。“行了。”
“看来我真没猜错。”她又喝了一口茶,在想怎么能脱身。
“姑娘不必为难,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是嫌弃,在下可护送姑娘回府。”风清扬看穿了她的心思。
宁璞玉有些局促:“初见,已经劳烦了公子,实在不敢再添麻烦。”
说白了,才相识的人,怎么能重托。
倒不是怕所托非人,而是怕这份人情她还不起。
风清扬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妙音却紧张的不行:“小姐,性命攸关,还是劳烦风公子一回吧?”
宁璞玉还没开口,就见风清扬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姑娘有姑娘的思量,无妨。这物件用来给你防身。”风清扬搁下了匕首,有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子。“在下先行一步。若有缘,必当再见。”
“多谢风公子,有缘再见,璞玉再向公子致谢。”宁璞玉没有挽留,目送他离开了厢房。
“唉,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妙音吓得脸都白了:“那么怕事,又不想救人,还装什么英雄。简直岂有此理!”
“本来就不该牵扯外人。”宁璞玉拿起那匕首,仔细看了看:“这匕首做工精良,又镶嵌宝石,看样子此人一定非富则贵。人家已经搭救了咱们一回,足够了。”
“可是小姐,奴婢总觉得咱们已经被人围在这楼里了。说不定一走出去就……”妙音使劲儿摇了摇头:“不如这样,奴婢跟您换衣裳吧!您装成是回府送信的样子,先离开。奴婢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不可。一来这样做你太危险。二来,咱们出府马上就被他们盯上了,想必他们都知道我的模样。换了衣裳也是白费力气。”宁璞玉越来越有兴趣:“你说到底是谁,这么盼着我死?”
“亏你还笑得出来。”妙音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着急的不行。“二皇子府里,除了大小姐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怕别人都巴不得您回不去。您倒是快想个办法啊!真是要急死奴婢了!”
“别急,急也没有用。”宁璞玉吃了个茶果,味道还挺不错的。“这鳞起楼里,都是达官显贵。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不敢进来。他们等的越久就会越不耐烦,越不耐烦就越好。”
“什么意思?”妙音不明白。
“难为我冒着风险出来这一回,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他们想要我死,我就送一份大礼还回去。”宁璞玉看着她,凝眉:“妙音,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