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衍没直接回府,而是在闹市中找了个略微静僻的摊位和冯铖吃面。
因为是连夜入宫,他们穿着如常的袍子,混在闹事之中,并不显眼。只是小摊的面真不怎么好吃。看着别人吃的那么香,冷衍只觉得难以下咽。
“你怎么吃的那么香?”冷衍看冯铖也吃的津津有味,不禁奇怪。
“爷,这面虽然是粗食,可胜在能填饱肚子。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冯铖吃的可痛快了,边吃还边瞟小摊贩手边的白面:“那什么,再给我下一碗。真好吃。”
“……”冷衍心想哪里好吃了,要不是为了做做样子,他真是吃了一口就不想吃第二口了。
不过人家都吃的那么起劲,他要是只看着碗皱着眉,大抵也是怪怪的吧。硬着头皮学着冯铖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很快,冷衍就习惯了这个味道。“似乎……还不错吧。”
“我就说了么爷,这个味道不错的。”
“诶,你们听说了么?前边街上那个大宅门出事了。”忽然有人压低嗓子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说……鲁府?”
很快便有人响应她的话。
“是了,就是鲁府。”那人鬼祟道:“我听说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圣上,就叫连夜给带走了。”
“别胡说,这事情咱们可没有依据。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指不定传到谁耳朵里呢!”
“也是,吃面吃面,人家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别在这里乱打听了。”
“就是就是,赶紧吃面吧,吃完了还得上工呢!”
冷衍和冯铖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消息算得上是不胫而走了。
才出宫门,马上就传到了热闹的集市。
他们也留心了那个开头提这件事情的人。总觉得那人不似一般的平民。
倒像是谁刻意安排散风的奴才。
冷衍对冯铖使了个眼色,冯铖赶忙摸出了一块碎银子。“给你搁这儿了。”
“好嘞,谢谢爷。”小摊贩很高兴的过来收拾了银子。
而冯铖则佯装走了,随即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那人什么时候吃碗面,再偷偷跟上去。这功夫冷衍还在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很多事情,看似没有可能,但实际上你知道别人也知道,你在动心思,别人何尝不在动心思。他所欠缺的,就是已经很久不在这样的事情上留心了。
吃完了面,也搁下银子,这一次冷衍打算回府。想必璞玉已经知道鲁家的事情,他还得想个什么办法,安抚一下她的焦虑。
“二殿下,若是闲来无事,不如来舍下坐坐?”
说话的人,声音并不是太熟悉。冷衍没急着回头,反而是按着自己的步速继续往前走。
“这位爷,萍水相逢也可以相识,您又何必拒人千里?”
这一回,冷衍才停下脚步。
那人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在下萧肃,久仰爷的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萧肃?”冷衍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但对这个名字,似乎……只是记不清楚在哪里听到过。“萍水相逢算不得你我。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爷是爽快人。”萧肃淡淡一笑:“我这里有样宝物,想必爷一定感兴趣。只是闹事人多,不便一观,爷若是肯赏脸去瞧一瞧,保管觉得不虚此行。”
“哦?”冷衍眉头微蹙:“既然萍水之交都算不得,我为何要信你。”
“那是因为,你我有共同的敌人。”萧肃的脸色渐渐的沉下去:“前面那个官宦府邸出事了,听说是得罪了圣上。只可惜只是道听途说,算不得有用。要拿住真切的证据,才能坐实罪名。殿下以为我这话对吗?”
“倒是不错。”冷衍狐疑这应该是冷濉下的套,反而来了兴致。“带路。”
“您这边请。”萧肃的举止略有些软,看上去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冷衍闹不明白,冷濉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就这么急着叫自己上钩呢?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的,竟然来了逐月居。
“这里……”
“这里是在下的落脚之地。爷,您里面请。”萧肃并不隐瞒。“只是这里被人察觉了,所以萧肃许久不来。无好酒好菜,连茶也是寻常的茶。只不过萧肃要给爷看的这样东西,爷一定感兴趣。”
“什么?”冷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您瞧。”萧肃领着他走进了厢房,从一把古琴小面,取出了一张纸片。“这上面的字,想来能解决爷的些许烦恼。”
上面的字迹,应当是什么人写给鲁鑫的。
这显然是一个方子,如果没有猜错,就是那所谓仙丹的配方。
“你怎么会有这个?”冷衍疑惑的看着他:“又为什么要给我?”
“有这个方子一点不奇怪。其实拿着那种仙丹,二殿下您也可以找人研究出方子。并不需要在下多此一举。我想说的则是,我知道给鲁鑫这方子的人是谁,我也知道他近来在为什么人效命。”萧肃挑眉,笑意盎然:“至于为什么要帮二殿下……其实我的理由很简单。我要鲁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想来这个条件,也早就只有二殿下您能满足我。”
“你与鲁家的仇怨是你们的事,焉何要将本殿下作刀子使?”冷衍心里有些不痛快。“凭一张纸,些许零零散散的线索,便想要本殿下为你奔走办事,未免也……”
“二殿下别急着回绝在下。”萧肃笑得有些凉:“其实鲁家是必死无疑了。在下这么做,不过是想借着大树好成荫。沾一点光而已。朝中的事情,在下不懂,懂的无非是些风花雪月的风流事。殿下若肯卖在下这个人情,当图厚报。”
话说到这里,冷衍也不想多说什么:“告辞。”
萧肃跟了出来,语气有些焦虑:“二殿下,在下是诚心实意的拜托您,鲁家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才算万无一失。”
冷衍没回头,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萧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的不舒坦。他就是想让鲁茵茹去死。不惜鲁家数百口人偿命。
凭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要被个阴狠毒辣的女人瓜分。
瓜分也就算了,凭什么她还想要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哼!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咱们走着瞧。”
二皇子府中,宁璞玉急的团团乱转,真是恨不得这会儿就赶到鲁府去一探究竟。
然而竹节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比之先前二皇子府被封禁,鲁府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样子这一回,皇上是动了大气。
“不行,我还是得入宫一趟,探探口风。看看太后是否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凑巧呢,茵茹正好在回了鲁府就除了这样的事情。早知道我该留着她在二皇子府养伤。到底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在鲁府住的时间根本就没多少。这下怕是要跟着受牵连了。”
“启禀皇子妃,外头有位薛公子求见。”小厮急急来报。
一听见是薛公子,宁璞玉紧忙点头:“赶紧请他进来。”
“是。”小厮利落的退下去。
芽枝忙掂量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皇子妃,您别怪奴婢说话不中听。这到底是鲁府和薛府的事情,不曾牵涉咱们二皇子府。昨晚上,爷连夜就入宫了,足可见这件事情并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奴婢觉得,您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可不是么!”竹节也忙不迭的凑趣:“那一位,在咱们府上又是放蛇又是放血的,以为演一出苦肉计,娘娘您就能放过她呗。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吗?这样的脸都敢丢了,咱们何必还要管她的死活呢?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行了。”宁璞玉沉了口气,缓缓的说:“她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先皇子妃走了,已经是我此生大憾。要是连茵茹也走了,那我这后半生就别想安宁了。”
“才不是呢。”竹节连连摇头:“恶人自有天来磨。您对她那样好,她还不知足,想方设法的给您找不痛快。要不是您预先有防备,恐怕这会儿已经担上了谋杀庶妃的罪名。这事情即便爷有心袒护您,承担下来,她也一定会设法闹到宫里去。到时候连太后想保全你,也不得不顾外面的清议。真到了您遭难的时候,她指不定躲在哪里捂着嘴笑呢。难道会来救您不成?”
“是。”芽枝也是这个意思:“奴婢觉得竹节说的一点不错。将心比心,也得有颗心才能比啊。这根本就是怀里揣着一条毒蛇来捂热,等你救了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狠心的咬您,巴不得您死了。”
“呸!”竹节啐了一口:“什么死不死的。”
“是是是。皇子妃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芽枝也连连摇头:“奴婢一时口快,胡说八道。”
“好了,我又没怪你们。”宁璞玉叹了口气,薛鹏已经走了进来。
“拜见皇子妃。”
“免了。”宁璞玉皱眉问道:“你从外面来,可曾听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好好的,鲁府因何被封禁?现下茵茹又如何了?”
“据说鲁府被封禁,乃是因为在下岳丈勾结宫中的菊嫔,敬献了有毒的丹药供皇上服用,谋害皇上,谋权篡位。”薛鹏越说,脸色越是不好:“这一回,怕是茵茹要遭难了。我方才想要去鲁府送些东西给她,羽林军都不许。这才莽撞的前来二皇子府,请求皇子妃能想想办法。”
“朝廷上的事情,皇子妃能有什么办法?”竹节快人快语,没给薛鹏好脸色:“再者说,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不牵扯到你们薛家,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怎的薛公子还要上门来向皇子妃求助,这时候,不该是以自保为先吗?”
“哪来的这么多话?”宁璞玉不悦的看了竹节一眼:“去沏茶。”
“是。”竹节撇了撇嘴,不情愿的退了下来。
薛鹏这才道:“的确是在下莽撞了,还请皇子妃恕罪。可除此以外,在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爹的意思是……能撇清关系,不牵累薛府已经是万幸。即便薛府不怕牵累,可薛家族人上上下下也着实不少……说句自私的话,薛鹏可以不顾以及之身,却不能连累他们都赔上性命。皇子妃若是无法,就请您代为传话,让薛鹏也入鲁府陪伴妻子。有难,愿意同当。”
这一番话,宁璞玉听着都替茵茹感动。
却不知道茵茹自己听见,当时什么心情。“你放心,此事或许有解。只待二殿下回府,细细查问。眼下,是要想办法看看茵茹怎么样了。我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这是为何?”薛鹏一头雾水。“出府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难道因为岳丈大人逢难,她就……可茵茹的性子,并非这般柔弱啊!事情毕竟还没板上钉钉,总不至于就这么草草的豁出命去。”
“你有所不知。”宁璞玉叹了口气:“你可知,为何打从她小产,便不和你……同宿一室?”
“这……”薛鹏很是奇怪,不懂皇子妃为何提起这件事。“在下不知。”
“她之所以小产,乃是因为……得知你与萧肃的事情。”宁璞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怕你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什么,她知道了?”薛鹏当真是被震在了这里。“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问我?”
宁璞玉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薛鹏。
“我只能说,她发现这件事情不是偶然。并且,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情,才会导致她……胎动不适,滑了胎。至于这里面是谁的心思,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懂了。”薛鹏觉得从皇子妃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那么的让他难以承受。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当真是无法言说的痛。
“薛鹏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鲁府的事情,还是拜托皇子妃尽量帮衬。”薛鹏恭敬的行礼:“是在下愧对了茵茹。”
他眼底的痛楚,无不在诉说他心里对茵茹的真情。
宁璞玉多希望茵茹能看见这些。若果真能看见,可能她就不会那么恨了吧?
这恨是在恣意的吞噬着茵茹心里最后那一点点的善良。
造物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