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
他小手抬起,在我脸上蹭了蹭,“师妹,圆圆不能陪你了。师傅说,万事皆有定数,也许这就圆圆的命。你别哭了------”
“对了,大夫,小师兄,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我抱着他还未出门,便迎上了才来的慕清。
“慕清,叫大夫,快点,我现在要大夫!”
慕清看看我怀里痛苦地紧紧抓着我衣裳的圆圆,无动于衷。
“慕清!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说我要你的大夫!我要救他!”
他却说,“延延,你有没有想过,死的,也是我的孩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连你也相信,你那个孩子是圆圆毒死的是吗?”
慕清别过头去,不在看圆圆,也不在说话。
“好,慕清,你不救他,我一个人救!”
我想起了段初晓,她来给我治膝上的伤的时候说过,十里林外几间茅舍,便是她的住处。
我抱着圆圆正要出门,慕清却突然在身后发号施令,“拦住她!”
门口几个侍卫立即围了上来,挡了我去路。
“让开!”
那几人自然不会听我的,我更上前一步,他们立刻亮了手里刀剑。
“慕清,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好吗?总好过如此折磨我千万倍。或者说,你干脆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延延,我想要什么,你知道。”
“若圆圆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欠下我两条人命。慕清,我一定会要你亲自来还。”
怀里的圆圆已经闭上了眼睛,原本痛苦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我试着喊他,“小师兄?圆圆-----”
突然间,天气突变,乌云蔽日,起了狂风。不过转眼功夫,阴风怒号,沙尘弥漫。就连门口守卫也不得不抬袖遮挡。
老天助我,我趁机抱了圆圆,跑了出来。
“延----”
身后慕清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飞沙走石的狂风里。
十里林外茅舍前,我拍着门。“段姑娘,求你救救圆圆。”
门很快就开了。她一见我,有些吃惊,“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前几日我去过营中想在看看您的伤,可王爷说您不在,要我过几日在去。”
我重新抱起圆圆,“段姑娘,圆圆被人灌了药。我求你,救救圆圆。”
她一见我怀里的圆圆,立刻让我将圆圆放进屋里。我瞧见屋内一角放着一些带血的纱布,好像是刚换下来还未来得及扔。一旁放着的,是大量晾晒好的草药。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草木清香。我心里又有了些希望,也许这段姑娘其实治伤治病医术了得,来求医之人不少,她一定有办法治好圆圆。
谁知,她却只伸手探了探鼻息,连脉都不号了。
“段姑娘,圆圆他怎么样?”
我一问她,她立刻在我面前跪了下来,道,“气息全无,恕草民无能为力。”
“不可能,刚刚,他还跟我说话来着-----你在好好看看。”
她看了一眼圆圆,仍是跪在地上,说,“没有必要了。”
我站起身来,“哼,不过是个乡野郎中,算我来错了地方。你不行,还有别的大夫,我就不信,这普天之下,连一个中用的大夫都没有!”
我重新抱着圆圆刚出了茅舍,发现圆圆身上原本背着的那个小布包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应该是刚刚将他往榻上放的时候掉在茅舍里了。那个小布包,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圆圆宝贝得紧,平时连动都不让我动。他醒了若是发现不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怪我。我只好转身回去给他取。
“你都看见了吧,那边究竟是何种情况,我没有骗你。若是想早些好起来,心急没用。这药,一天换三次,马虎不得。你更不能乱动,否则一动就又要出血了。现在就算你能爬出这屋子又如何,自身尚且难保。若非我发现及时,神仙也救不了你。”
顾不得她那屋子里间是不是还有别的病人,我拿了圆圆的小布包匆匆出来,赶紧抱圆圆去找别的大夫。
沿着十里林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一个人。
“竹黎?”
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等你很久了。”说着便走到近前,一手拿起圆圆的小手腕,扣了他的脉。
“竹黎,你是不是有办法救他?”
竹黎叹了口气,道,“似乎来晚了一些。不过尚有一法可试,需先随我回千佛寺。”
“只要能救圆圆,别说是千佛寺,哪里我都跟你去。”
竹黎点点头,“抱了这么久,一定很沉,给我吧。”说着他就要从我手里接圆圆。我抱着圆圆不肯给他,“我不累,而且圆圆一定希望我来抱着他。”
竹黎也不勉强,只道,“好。”
千佛寺里,竹黎让我将圆圆的小身子放好,又取了几支我没见过的香,放在圆圆榻边上的小香盒里。我并未见他将那香点燃,好像他一放进去,那香就自己散发出了几缕青烟。随后,他一手拿了一只小刀,一手拿起圆圆的胳膊。
我握住他那拿刀的手,“竹黎,你干什么!”
竹黎耐心给我解释道,“他气息已闭,药石皆无法入体内。若是再不想办法将他身体里的毒排出来,今日一过,他就真的没救了。”
“那你拿刀是要----”
“自然是给他放血。”
“放血?”
见我仍是不信任,竹黎将那刀搁在一边,又双手合十,道,“出家人,只救人,不害人。这手中刀,也从来不是屠刀。这么说,你可放心了?”
我半信半疑,仍是抓着竹黎那拿刀的手。在看圆圆,他就躺在我面前,不说不笑了。
“那你小心点,圆圆他怕疼。”
竹黎重新执刀,在他胳膊上轻轻划了一刀。圆圆还小,皮肤细嫩,白嫩胳膊上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从他胳膊上流出来,看得我心里一揪。
竹黎取了一只碗来,看着那血放够了足足一碗,这才将伤口给他包上。
“竹黎,这就好了吗?他什么时候能醒?”
竹黎起身,将那个香盒放到圆圆近前。
“陵台小童,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毒死了。等他体内的毒排干净了,自然就醒了。在这之前,需每日给他放这么一小碗血。”
那日,竹黎端着从圆圆身体里放出来的血,又拿出一粒不知是什么的种子,放在碗里。后又将那盛满血的碗端正放好,口中连念几个阿弥陀佛。
“你这是----”
“我救他也是救,这血,也别浪费了。”
我不在管他用那血做什么,只日夜坐在圆圆跟前,盼着他能早日醒来。说来也怪,竹黎随手放的那颗种子,一日功夫就将那碗中血吸了个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蹿出了鲜绿鲜绿的芽头。第二日,竹黎又端了那只碗,在圆圆另一只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又放出一碗血来喂那种子。第三日,等第三碗血放出来后,那种子已经成苗。那植物,我从未见过。我问竹黎,那吸血的植物是什么,他说,心境清明,菩提青莲。这碗里的,是血菩提一株。
给圆圆放过血,他伸手搁在圆圆鼻前,点点头,有了几分笑意,对我说,“来,你试试看。”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将手放到圆圆鼻前。
“竹黎,他有气了,他有气了!”
竹黎一边成苗的血菩提从碗里移出来,一边道,“我就说吧,陵台小童,不会轻易被毒死的。”
竹黎到了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株菩提苗,环顾四周,喃喃自语,“种在哪里合适呢?”他走了几圈,最终选定了地方,躬身正将那幼苗栽进土里。
我追出来问他,“那圆圆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动作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恭敬,生怕亵渎了那株血菩提一样,“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何时睡够了,就醒了吧。”
“竹黎,三天还是五天?你能不能给我个确切时间,别每次都糊弄过去。而且,他这么多天来,一直水米未进----”
竹黎头也未抬,道,“不是我糊弄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况且,这哪有白吃的饭,以前吃的那么多就不是饭吗?”
竹黎这话我有些不爱听,圆圆每顿吃的是不少,可又没吃别人家的。念在圆圆刚才的确是恢复了气息,而且问这竹黎似乎也问不出个什么来,我就没有出言驳他,转身要回去看圆圆。
身后竹黎却说,“陵台与我们这里有些时差,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这一觉,要睡很久。”
竹黎将那血菩提安置好,干脆坐在了那小青苗旁边,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春寒料峭,暖意未浓。这株翠绿的血菩提在院子里格外醒目。距离这株血菩提不远,还种着几株别的植物。虽然还未长叶开花,但那植物,我是认得的。
那个小姑娘站在七王府门前,手中扇面一摇,道,“延延姑娘,您又许久未出门了吧,连竹公子都不知道。我这扇面上的含笑花,可是竹公子亲手画上去的。”
若我没记错,这竹黎,也是没有情丝的。
“竹黎,你能看见,是不是?藏在人发间的所谓情丝,你也能看见。”
他将手里佛珠收好,仍是坐在地上,道,“秘术之所以为秘术,不过是因为知道的人少。可这知道的人少,不代表只有你一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