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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扑朔迷离的人心(1 / 1)

既然郭舍人要走,面子上的事我还是得做全的。怎么说他也真的忙了半天了,我总要客气客气,于是跟着郭舍人一众出来,送他到湖边乘船。

遥望远处我和刘彻之前谈话的那个亭子,却怎么也找寻不见了。

我去,这是有多远啊。想着刚才乘船过来的时候,我差点睡着,约摸着得有几里的水路吧。

看着郭舍人将大大小小所有船只都带走了,我心里这下开始真的有些被幽禁的味道了。环顾四周,这下可再不能逃了,就算我会水,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跳下去游着游着,多半也会累死在太液湖里。

刘彻这小子果然做事处处透着心机,一边对我这么好,安置了这样好的地方,让我舒舒服服的住着,一边也挺狠的,找了这么一处孤境——方丈方丈,怪不得这岛起名叫做方丈,这是让我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方丈之外的意思啊。

吹了一会儿湖风,鼻子又开始不通气了,眼皮有些发沉,一摸额头,靠,别浪费了,赶紧煎个鸡蛋去。

“姑娘,饭菜已经备好了,姑娘快回去用吧,汤药也熬上了,姑娘用了膳,喝了汤药就躺下歇着吧。”身边来个稳重的侍女,福身行礼道。

嗯,这次派来的人,果然是不错的,起码会说话了。

我道:“多谢姐姐。”不管她脸上的诧异,赶紧冲向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的饭菜——特么饿死老娘了。

西汉初年以十月作为一年的岁首,公约前137年,新年伊始,十月初八,卫子夫为汉武帝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汉武帝还是欣喜异常,庆贺公主出世的宴席上,刘彻将未出满月的长女封为长公主,便是后来的卫长公主。

长公主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一般是皇帝的姐姐或妹妹才能受用的尊称,皇帝的女儿只能叫做公主,前面加上封号或是封地的名字。

可是武帝刘彻却首开先河,让自己的长女享受这样的尊荣。可见内心多么看中喜爱卫长公主和卫子夫,作为卫子夫的母家,卫氏一门一时间荣光无限。

已经一百天了,再好的地方,就算是天堂,被幽禁上一百天,也会变成地狱的模样。

一进了腊月,便下了几场雪,湖面上早就结了厚厚的冰。郭舍人来送粮食果蔬的时候,都改乘坐马拉的扒犁了。

刚入冬的时候,我就盘算好了,等着湖面结了冰,我就偷偷溜出去。刘彻不会杀了我,他如今更加依仗卫氏一门,而我可是卫青未过门的妻子。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杀了喜爱的臣子的女人。

可是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冰还没有冻好,便来了一艘大船,于是……岛上便增加了许多守卫。后来冰面结实了以后,他们就更省事了,都不用上岛上来站岗了。只每天坐着雪爬犁,不定点的在方丈岛上转悠几圈。我时常能听见那些年轻的守卫们,在冰面上玩欢乐的时候发出的欢呼声。

我听说,现在上林苑的守卫们斗争着抢着做这份差事。我在天下最好的监狱里,享受着待遇级别最高的囚禁生活。而他们则干着天下最快乐,最轻松的差事。

可是,我们的心情却正好是两个极端,他们有多快乐,我就有多伤心,不,他们的快乐是可以衡量的,我的痛苦是却是难以忍受的,我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不能改变环境,就努力适应环境,这时喝点这种心灵鸡汤,倒也有用。左右是逃不了,天气又越发冷的厉害,猫在暖暖的暖阁里,倒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忽然我听见外面有热闹起来,便知道郭舍人又上岛了。便赶紧穿上冬衣,戴上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亲手做的虎头棉帽子。拿着小板凳,把用丝线拴着用金钗子做的大粗金钩子的钓鱼竿,扛在肩上。

走到莲池上,放下凳子,坐在让人打穿了冰面的弄出来的一尺宽窄的冰窟窿边上,将硕大的金钩子往水里一丢,大声道:“郭舍人,你跟陛下说,他要是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他的龙鱼都钓上来吃光。”

郭舍人一边催促着宫奴搬东西,一边冻得哆嗦着说道:“我上次一回去就跟陛下说了,陛下说,随你。”

靠,原本我想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刘彻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答复。随我?随我……

是啊,刘彻怎么可能会把几条鱼放在眼里呢。可是,他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居然舍了这千金难求的鱼,也不肯就此放了我。

丫的,今儿我非钓上来几条鱼不可,非把他的龙鱼下锅炖了不成。

郭舍人颠儿颠儿的跑到我身边,看着目光呆滞心里却暗暗发狠的我,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钩子,又没饵,你要是能钓上来,我服你。”

“滚。”

说完我把鱼钩从水里拉出来,看了看,忽的更生气了,把鱼竿一扔,起身要回屋里去。

做鱼钩的时候,光是找适合的材料,我就找了好久,都没发现合适的。拿耳坠子做,细度是够了,可是硬度不够,拿绣花针做,硬度是够了,可是怎么也弄不弯,倒是掰断了好几根,还扎了两回手。

想着又不是真的要把龙鱼掉上来吃,不过是装装样子的,便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支金钗,掰弯了做成了鱼钩,乍一看也挺唬人的,一看就是钓像鲨鱼那么大的大鱼用的钩。

不过也挺好笑的,武帝刘彻的一句:随你。便叫我这些心思都白费了,折腾半天也不过是又出了一回洋相罢了。

“哎,你不钓了。”郭舍人还站在冰窟窿边上。

我一边走一边偷偷的擦了擦控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听到郭舍人那样说,无奈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冰窟窿,吸了吸鼻子道:“太冷了,不钓了。”说完转身朝暖阁走。

“……哎,你,你别哭啊。”郭舍人看着红着鼻子头,脸上全是泪水的我,有些慌了,连忙跟上前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哄我。

我停下步子,再也忍不住了,哇哇的大哭起来。

郭舍人稳住自己慌乱的神情,一副嫌弃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说道:“别哭了,最近几次,你都这般哭闹,你哭什么,又有什么好苦的呢?好吃好喝的好用的,身上穿的也是好的,知道你怕冷,这冬衣是陛下特地叫人给你做的,就怕你冻着。这次又叫我给你拿了件狐皮的大氅,已经送你房里去了。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多好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却还闹起脾气来了……”

我哭红了眼,眼皮更加肿了,不好意思看他,双手捂着脸不服的道:“你懂什么,这里再好,也不过是一个金子做的鸟笼子,鸟笼子始终是鸟笼子,就算是金子做的再镶上珠宝玉石,也还是个鸟笼子,而我……而可怜的我,就是那只不愁吃不愁喝,冻不着,累不着,被人伺候的好好的,却再也不能飞翔的小鸟……再也不能飞的小鸟啊”说着说着,我便又伤心的大哭着哀嚎起来,一百天了,整整一百天了,这一百天,我过得像是一百年一样漫长。

这些时日,只有郭舍人来岛上送补给的时候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儿,次数多了,我们也熟悉了,说话也没了隔阂。

我本来就大大咧咧,后来和他关系稍稍好了些,便在也不拘礼数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郭舍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在我面前摆出孤傲的样子了,每次来了,都和我聊一会儿天。到底都是年轻人,多接触接触,找到共同话题,就很好结交了。

有时候我心情烦躁使小性子,乱发脾气,他倒都承受下来。也许他原本就不像他看起来那样眼高于顶,或是我之前想的那样狭隘猥琐,只不过是对武帝刘彻谄媚了一些,可是刘彻身边的任谁不争着抢着却讨好刘彻,去争夺恩宠呢?我不也是那个样子吗?谁比谁好吗?

可也许……当然不能排除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郭舍人肯对我另眼看待,不过是看在刘彻总是我的面子上罢了。

可是不管如何,现在他是我唯一可以了解外面的途径了。岛子上,伺候我的那些人,都已经和我拉呱啦的没得拉了,再拉就得把往上数第十九代的祖宗的事儿拿出来拉了——前十八代都刨根问底的差不多了。

所以,我每次一看见郭舍人就异常的亲切,大有在孤岛上求生,终于见到施救者的心情。亲人啊,比亲人还亲啊。

大抵也是我的这份热情,拉进了郭舍人和我的关系,让他也肯打开心扉,和我结交一番。

不管是失落在孤岛上独自求生,还是被这样高规格的幽禁在皇家仙岛上,最终我的心灵都变得贫瘠,虽然我没有变成土著原住民的样子,少了一份**上的折磨,可是我现在内心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煎熬,真的不亚于荒岛求生。

我渴望自由,渴望被救赎。

我哇哇地哭着,郭舍人就傻傻的看着。他也是小伙子一个,哪里见过女孩子这样哭的。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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