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衣是刚入冬的时候,刘彻亲自叫人给我做的,我也说不出是什么质地,总之是温暖异常,只是有些厚了些,穿在身上有些显胖,可是却厚而不重,行动起来一点也不笨重。
可是,刘彻当真是要让郭舍人把我扒光了打吗?皮肉之苦也就罢了,还要遭受尊严的重创。古人讲究刑不上大夫,说的就是他们不肯也不能更不甘心遭受用刑的屈辱。
我虽然不是什么士子大夫,可是好歹也是个人啊,还是个女人,也是要脸面的。唉,在封建社会的古代,像我这样身份的,哪有什么做人的脸面可谈啊。
所谓的尊严,不过是上位者给的恩赐罢了,若是刘彻今日要是非打我不可,那我也只能扒光了衣服受着,左右不能意气用事,来个贞洁烈女才做的出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举——一死了之。
我可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只要活着一切便皆有肯能。只要跟着卫青,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女人,等他做了大司马大将军,那么能压在我头上,就剩下寥寥几人了。我只要把那几个人伺候好巴结好就行了,旁人不必管。比起那些生活在社会底部的人来说,过着那样生活的我,简直令人羡慕,令人向往。
我正各种胡思乱想着……
刘彻懒散的说道:“朕顾忌你,便特地叫郭舍人做了这条鞭子,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叫你知道疼,却不让你遭罪。你却……你却将郭舍人打成这个样子。”我看不出刘彻的喜怒,这一番话他说的好像是在责备我,可是语气里却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怪罪之意。我一时拿捏不出刘彻此时的心思,只跪在地上默默不语。
刘彻正说着,郭舍人瞥见了铜镜里自己的脸,啊的惊叫一声,愣了一下,便慌张的给刘彻行了礼,哭喊着无颜面圣,没脸见人之类的话,就跑出去了。
看见郭舍人那个熊样子,刘彻呵呵笑了几声。我心里也想笑,却是不敢的,更多的是担心和自责。
刘彻身边的人向来都是长相俊美的,他们也颇为在意自己的仪表,就连木讷如青哥哥一般,在陛下身边伺候久了也十分在意自己的衣着面容。之前他长青春痘的时候,还管我要了偏方去治呢。更不要说这本来就没什么才华,全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讨刘彻喜欢的郭舍人了。
他怕是刘彻身边最在意自己的容貌的一个,而不是之一……今日却被我……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是把郭舍人得最惨了,以后他必不肯再理我了,那我往后的幽禁日子可怎么过啊。
“闹成这样,这鞭刑朕也没心思看了,改日再说吧。”刘彻皱着眉瞥了一眼,那两个还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侍女,说道。
我见刘彻是厌烦了那两个不会看眼色行事的侍女,她们难有面圣的机会,在皇帝面前难免失措。
便赶紧对着她们小声道:“快收拾收拾退下去吧,别在这里跪着了。”那两个侍女大抵也在帝王面前如坐针毡,得了我的话慌忙的收拾妥当,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退了出去。
侍女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凉风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想着郭舍人身上浇了水跑出去的,虽然不多,但是这么冷的天挂着水在外面,想来是冷的难受。
便试探着对武帝刘彻说道:“陛下,我刚才,我那般对郭大人确实……要不我去给他道个歉吧。还请陛下恩准。”说完便叩首,伏在地上,等刘彻应允。
刘彻看着几案的花瓶里,插着的我早上差人新折来的红梅,道:“你这里的红梅开得真好,回头朕走的时候你亲手折几只,朕带回去给子夫。”说着,伸手拈下一朵梅花,放在掌心里。
“诺。”我伏在地上,想着刘彻怕是看梅花看的出神,刚才我的话他是不是没听见啊,要不要我在说一遍啊。
“静儿你看。”刘彻这样说,我便不自觉的听话的直起身,抬起头去看他。只见刘彻轻轻对着掌心一吹,那梅花便飘了起来,朝我飞了我来,我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去接。那朵红的像雪一样的红梅便落在我的手心上。
我看着这朵红梅,觉得刘彻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朵梅花可能是那瓶子梅花里头,花型长得最端正,花瓣最饱满,颜色最红艳的一朵了。
我把鼻子走了上去闻了一闻,淡淡梅香,清清爽爽的味道,倒是最适合卫子夫那样的女子。
刘彻又摘了一朵在手上把玩,道:“算你还有些良心,如此便去吧。只是郭舍人的性子我知道,他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你,恐你去了也是白去。”
我愣了一下,才谢了恩。刘彻挥了挥手叫我起身去。
我心里一番琢磨,想了想刘彻的话,觉得他说倒是很对。郭舍人必定不会轻易原谅我,看来我还得想些法子。
刘彻赏给我的那朵花,我自是不敢就那么随手扔了,小心的把它放在梳妆台上现眼的位置。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狐皮大氅出来。这可是上好的狐皮做的……略带犹豫的顿了顿,一番计较,才下了决心。
披了斗篷,戴上我的虎头帽子,便朝刘彻又行了一礼,捧着狐皮大氅,低着头,退着步子,往外走。
刘彻盯着我的虎头棉帽子,道:“这狐皮大氅是朕赐给你的,今早上才叫郭舍人送来,想来你还没穿,就要转手送给旁人用作道歉的赔礼吗?”
我顿住脚步,抬头道:“那我哪能舍得,只是觉得他淋了水跑出去,太冷了,借给他穿一穿,回头我还得要回来呢。”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回的太过直白,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武帝刘彻看着我宠溺的一笑,道:“快去吧,迟了,怕冻死了他,你的这片心意倒落了空。”
郭舍人倒也不傻,找了一处阳光极好,又十分避风的地方,躲在那里哭泣。倒叫我找了好半天,都快把方丈宫翻遍了,才在那个角落里,看见一个可怜而熟悉的背影,一边抹着泪,一边抽泣着颤抖着肩膀。
我赶紧走过去,抖落开狐皮大氅给他披上。动作未成,郭舍人便条件反射的躲开身子,嘴里的那声滚,没骂出口,在看清来人是我以后便生生咽了回去。只愤愤的瞪了我一眼,便别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见他那个样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又接着给他披上狐皮大氅。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郭舍人不乐意的往边上躲了躲。我随即又往他那边靠了靠。最后把他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方,郭舍人一脸气愤的站起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觉得他小孩子气,便笑着起身,也做回原来的位置,这会郭舍人倒懒得躲了。我用胳膊推了推他,道:“你别气了,是我不好。是我不懂规矩,只见着你要脱我衣服……还以为,还以为,你要轻薄我。”我越说声音越小,脸上微微发烫。
郭舍人听了我这般解释,一下子就炸了,我见他那个样子,立即抓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把你想得龌龊不堪了。你别生气,我知道,我承认龌龊的人是我,好吧!别生气啦。”
郭舍人脸别的更加红紫,鼻孔也涨大了一倍,许久舒了口气,一甩胳膊,将我的手甩落,羞愤道:“你确实龌龊,所以把旁人也想的这么不堪。”他的嘴唇和下巴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得,还是真的被我气成这样的。
郭舍人口鼻呼出的白起都喷到我脸上了,我却也不敢躲,只怯怯的听着他继续指责我:“轻薄你?你哪里是不等规矩,根本就是没长脑子啊!谁会在陛下轻薄你这个有妇之夫?也就……韩大人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忽然他话锋,语气多了些嘲讽。
听他提起韩嫣,我脸上的神情一暗,我倒不是在意他嘲讽韩嫣,只是又想起了那个妖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今日正好一百天了,他可是好了?
郭舍人见我变了脸色神伤起来,也便收了愤怒之气,不再多语。
我们并肩坐在,阳光散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红梅盖着昨夜下的一层雪被,更加娇艳,像是在雪地里燃起的火焰一样,阵阵的清香,却惹人忧思惆怅……
我暗自神伤,默默不语,郭舍人继续伤心的抹着眼泪,弄疼了脸上的伤,不由得嘶嘶**。
我瞥见他官帽上也淋了水,这一会儿都冻成冰霜了。便起身给他摘了下来,又把自己的虎头帽子给他带上。
郭舍人见我这般举动,先是呆呆愣了一会儿,复又回过神来,抬手要将我的虎头帽子摘了下来,还一脸嫌弃的说道:“丑死了,我才不要戴。”
我连忙阻止,按住他的手,说道:“别摘,丑是丑了些,到底暖和,先戴着吧,你瞧,你的都冻成冰了。”说着我又将我手里拿着的他的官帽,凑到他眼前给他看。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