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只听得见风声簌簌。不一会儿,慕容纸的呼吸已然平稳,谢律紧紧抱着他,仍旧睁大着眼睛望着明月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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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难得听雪宫这种门可罗雀的雪山秘门,竟有拜帖递上。
一名青衫男子,自称是枫叶山庄管家,说是代庄主前来,特恭请慕容宫主前去枫叶山庄一叙。
“不去。”
“是啊是啊,你明知道我们阿纸是下不了山的吧?这样还请阿纸过去是什么君心啊?”谢律连忙附和,并狗腿地替慕容纸捏着肩膀。
那管家微微一笑,欠身拱手道:“慕容宫主怕是还不知道吧?如今咱们枫叶山庄里……亦也有了一座红药池。乃是庄主专门为慕容宫主准备的。”
“你胡说什么?”慕容纸皱眉:“那种东西,哪里能是说有就有的?”
“慕容宫主有所不知,这全是倚仗我们庄主近来从魔教得了一本《丹芷方》的残卷,才从残卷中得知熬制红药的方子。庄主说了,若慕容宫主肯赏脸,带上不肖弟子齐琰前往枫叶山庄一叙,庄主愿以《丹芷方》残卷原本奉上,赠与宫主。”
谢律恍然大悟状在旁默默点了点头。
这十年间,他可谓去过各处名山大川,从没有见到其他地方有如雪山上一般的那神秘红药池,如今看来,果然那东西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以方子弄出来的。
“除去红药池外,《丹芷方》残卷亦记载了‘红药丸’的熬制秘方。据载,内服红药丸的话,药效可比浸泡于红药池中更为持久。我们庄主特别嘱咐小人转告,慕容宫主的‘宿疾’,若是能以用红药丸加以调理,有朝一日或得痊愈,所以特请您来庄中详谈。啊,对了,庄主为表诚意——”
那青衣管家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木质药盒:“此乃枫叶山庄丹药房根据《丹芷方》炼制的四颗红药丸,还请慕容宫主笑纳。”
“阿纸阿纸,意思是不是只要你有了那个方子,就不必一辈子待在这山上啦?”谢律忙问。
慕容纸体质异常,皮肤在温热环境之中极易溃破腐烂,愈伤药石皆作罔用,只有浸泡在红药池中才可收口痊愈。
而他常年不能离开雪山,倒也并不是雪山本身对他的病有所裨益,只是因为山上寒冷,皮肤溃烂得慢,平常几日浸一次红药池也能维持原状;而若离开雪山,再加上日头毒辣,可能就需要每一两个时辰就入红药池浸泡一次,才能勉强维持原状了。
加之这雪山之外,也并未听说过还有哪处有这红药池的存在,这才是他终年无法离开雪山的真正缘由。
“庄主说了,慕容宫主若是能服下这么一颗红药丸,便是离了这雪山,药效也足能保宫主一整日不会病发。而从这儿到咱们枫叶山庄,不过大半日路程而已,再加上如今乃是深秋,天气寒冷,还有山庄中的红药池,远远是足够保宫主平安来回的了。”
“但是,谁知道这药这面到底放了什么?”夜璞道:“说不定是□□呢?”
“这位公子说笑了。枫叶山庄乃名门正派,既是特来送药,又怎用那种旁门左道的伎俩惹人耻笑?若是宫主这边不放心,在下可以当面服下一颗给宫主看。反正这红药丸常人服了,也只是延年益寿,不会有任何损害。”
“好,那你就服下一颗给我们看!”
“夜璞不得无礼!”慕容纸叹了口气,对那管家道:“这药恕慕容无法收下,亦不打算前去你们山庄。你回去跟你们庄主说,若有诚意,直接拿那方子过来直接换他徒儿就好,不愿换也罢,我不稀罕。”
那青衣男子忙赔笑道:“小人过来之前,庄主特意交代了,定要宫主肯来,加上师弟一条命,才给换方子。庄主若是不来,齐小公子只好听凭宫主处置,要杀要剐庄主也不敢有怨言。”
“哎哎哎,又没说不要又没说不要!”
谢律见那人就要收木盒回袖中,忙两步上前把那盒子笑眯眯接过,顺手递给小徒儿夜璞。
“阿纸啊,你看既然人家庄主都盛情邀约了,那咱们就去一趟也无妨呗?你若真能得了那方子,自此就可以不用再整日都待在这听雪宫,去外面的大好河山转转多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塞外大漠!你是不知道,那里的葡萄美酒——”
虽然自己估计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阿纸这辈子都没离开过雪山,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怎么说真的太亏了吧?
同时,谢律亦有自己的私心。
他是真心想要去那枫叶山庄,会一会那“当年被慕容纸挖去一只眼睛”的庄主唐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去。”可惜,慕容纸态度仍旧坚定。
“回去告诉你们庄主,我慕容纸宁可一辈子待在这雪山上,亦不想再踏入枫叶山庄一步。阿沥夜璞,你们好生招待客人,莫怠慢了!”
说罢,慕容纸直接径自转身,拂袖往内宫去了。
“宫主,宫主还请留步!”那管家见他如此坚决,只得又高声追喊道:“庄主真的诚心希望宫主能来一叙。曾交代过小人,宫主若还有什么其他条件,也尽管提出!无论是庄主本人还是枫叶山庄上下,必竭尽全力满足宫主任何要求!庄主此番请宫主前往山庄绝无恶意,只为叙旧,还望庄主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赏脸一见!”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谢律眯起了眼睛,伸出手拦住那想要追慕容纸的管家。
“听闻阿纸当年挖走了你们庄主一只眼睛。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纸此时已走出了好远,远远闻言一惊,停了片刻。
“既有如此恩怨,你们庄主与我家阿纸还有什么‘旧‘可叙,又还有什么’情分‘可谈?之前齐少侠气势汹汹带那么多人来攻打我们听雪宫你们庄主不管,如今却如此极力想骗咱们去你们的地盘,不会只是存了心想骗阿纸过去,好跟他讨回那一眼之仇吧?”
“这位大侠,您多虑了!”
那管家躬身苦笑道:“当年之事,咱们庄主说了,罪责全在己身,并不在慕容宫主。更何况庄主早已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亦希望慕容宫主能视之若过眼云烟,化解恩怨一笑置之啊。”
一笑置之?说得容易,那种事情怎么能一笑置之啊?
要是谁敢挖了老子的眼,老子绝对下半辈子都跟他干上了。这心是有多宽才能“一笑置之”,谁信?!
“那既然你们庄主说了过去事情已不放在心上,想要找阿纸叙旧的话,他为何不能自己上山来?非那么大架子要我们阿纸自己过去吗?”
“这自然是因为……慕容宫主先前曾多次警告庄主,不准庄主踏入这雪山半步。庄主谨遵慕容宫主教诲,不敢造次。”
“哟,真没想到啊,你们庄主还真挺听阿纸的话的呢?”
堂堂一个武林数一数二名门正派的庄主,居然不敢惹区区雪山上一个总人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小小听雪宫?慕容纸不准他踏入雪山一步,他就“不敢造次”?
谢律算是比谁都清楚慕容纸的斤两——医术虽精,却也称不上妙手回春;武功虽好,也比不上一流高手;也就那控尸之术算是特异,却也是吓人之处高过实用。那些僵尸奴,让他们切个菜拖个地还行,真让他们跟名门正派的练家子过个招,绝对是毫无疑问的不堪一击。
而枫叶山庄的庄主,怎么说也该是个一流高手,就算不是,身边也该有几个一流高手;而与之相对,偌大听雪宫统共一个慕容纸、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加二十来个僵尸。就算是上次齐琰带来的几百个乌合之众,慕容纸要打跑他们还颇受了些内伤;倘若枫叶山庄动真格想来灭听雪宫全门,估计难度也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可是,枫叶山庄庄主却在被慕容纸挖掉一只眼睛之后,没有来灭慕容纸的全门。就连徒儿落在别人手里那么好的借口,都没有带人来攻打,还派人客客气气地专程来请慕容纸。
……太不正常了。
就是因为不正常,谢律反倒能够感觉到对方好像是真的很有诚意的样子啊!
不然确实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嘛!直接杀过来不就得了?
“哎,我问你啊,你跟我说实话。”谢律一把挽过那管家的脖子,嘿嘿笑道:“你那盒子里的丹药是真的有你说的那效果?”
“我们这次若真去了你们枫叶山庄,你们真的会把那传说中的古方给我们?若是我们是赴约了,结果你们那边又有借口出尔反尔,我们岂不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