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瓜熟蒂落(1 / 1)

理亲王谋逆,幽禁罪人塔,非大赦不得出,府中的姬妾们全部充入教坊,白色的封条贴在王府的大门上。

往日里高高挂在前檐的金边黑字的门匾被撤下,只余空空的门牌,一行女眷们从后面被拉走,理亲王府彻底从京中消失。

朝中的大臣们个个正襟站直,环顾左右,看着几个空出来的位置,原本应该出现在朝堂上的人没有出现。

敬德侯府,袁将军府,还有一些五品六品的官员,其中还有早已被陛下所弃的锦乡伯府,全都在此次谋乱中被拉下水,甚至还有一个校尉,他品阶虽低,可却是摄政王府的家将,念在曾是王府的家奴,只判了流放。

姜家第一时间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事先根本没有一丝的预兆,就已被抄家,姜世子刚开始还气得骂人,他才从小妾的房里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可见儿子被当场诛杀,血溅了一地,他差点吓傻,虽不知情,可姜家人死罪能免,活罪却是不能逃,全族被发配边疆服苦役。

因先太后姓姜,连陛下自己身上都流有姜家的血,否则姜家怕是难有活口,因着这事,陛下今日大告天下,他要茹斋一年,以向夏家的列祖列宗请罪!

群臣跪了一地,苦苦相劝,陛下正是少年抽条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茹斋一年,甚至有大臣都跪地不起,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最后还是摄政王发了话,改为三月,此事才算是罢了!

大树倒,猢狲散,姜家一出事,姜公子一死,沈清瑚就自请和离,小安氏哪里肯依,死活要拉着她一起为儿子守节,无论沈相如何好言,她都一口咬死,儿子已经死了,反正她姜家是完了,死也要拉着别人陪葬。

小安氏大声地叫嚷着,“沈氏,你个丧门星,我儿才一死,你就想和离改嫁,简直是不守妇道,你生是我姜家的人,死是我姜家的魂,休养抛弃我儿,让我儿死后还要蒙羞!”

沈清瑚气得不管不顾,“你儿本就是姜家的罪人,他还有何可蒙羞的,死后见了姜家的先灵们,看他还有脸自称是姜家的子孙!这样的人,凭什么让我替他守孝!”

“你个贱妇!”小安氏叫骂着就想上前去打她,可如今自己不过是阶下囚,牢卒们都是看人下菜的,沈家还未倒,姜家却是落败,哪会看着沈氏挨打。

小安氏被拖开,四肢还是乱舞着,在外面看着的沈相脸色十分的难看,虽然他对女儿向来不太重视,可被人当面打脸那可是不行。

等姜家人上路时,沈相对押解的官差一使眼色,一出京都的地界,本来还一路对沈清瑚骂骂咧咧的小安氏就生病暴亡,姜世子自抄后早就吓破了胆,被沈相再一劝,便许了沈清瑚大归。

在京郊别院中的鲁国公听到姜家的消息,看着外面的禁卫军,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笔,将一个匣子取出,又从暗格出拿出另一个匣子,交到世仆的手中,然后整整衣衫,从容地随禁卫军而去。

世仆打开匣子,一个里面装着他们这些人的身契,另一个则是银票,他哭着跪倒在地!

鲁国公一进牢里便病倒,等押解上路时,已病得不知人事,一行人路过一间庄子时,他终是撑不过去,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四周都是山林田庄,他的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远处的山林,仿佛回到多年前,重峦叠翠的高山中,那个仙子般的姑娘从林中朝她走来,青翠的树木衬得她的脸更是如三月的粉桃,她微启着朱唇,语音如黄莺般动听,朝他伸出手,“公子,可否载小女一程!”

“好,”他伸出手,想去握住她,可她却笑着转身,留给他一个轻灵的背影,越飘越远,慢慢消散在烟雾中。

烟娘,等等我!

他的眼角湿润起来,伸出的手陡然垂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姜世子扑在他的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漫长的黄土路,再看看手上的枷锁和脚下的铁链,以后的苦役生涯中只余他一人,这日子要怎么过!

想到这,他哭得越发的悲切,哭声传进旁边的庄子里,庄子密室里的大安氏睁开浑浊的眼,挣扎着就要起来,外面的婆子冷笑道,“安氏可知外面是何事?”

大安氏侧耳听着,这才听清那哭声似乎是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不在国公府里当世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来接她的?她呼呼地喷着气,“啊啊”地乱叫着。

“别叫了,没有人会来接你的!”

大安氏住了口,她从没有觉得日子有这么难熬,天天囚在这暗室中,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加上那□□,她全身都痛得麻木了,刚开始还有力气天天咒骂,终于有一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叫喊。

婆子似是有些怜悯她,“外面是原来的鲁国公一家,因为孙子跟着反王谋乱当场诛杀,本来有那个什么免罪牌的,可是却被死去的夫人弄没了,这一家子现在要流放南疆,也是可怜哪,儿媳病死,外面那姜家儿子哭的是原来的鲁国公,老国公刚刚咽了气。”

“啊啊啊…”大安氏越发大叫起来,乱叫着想要爬起来,却无力摔倒在地。

婆子看着她的模样,摇头叹气说,“所以说人哪,莫作恶,老爷都睁着眼呢,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否则自己是痛快了,却害得子孙遭罪,不得善终!安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等死后好好地在阴间去去戾气,来世当牛做马,多积积德!”

大安氏眼里的光暗下去,满脸的皱褶看着很是吓人,外面的哭声越来越远,夹杂着差役的喝骂声,终是不可再闻,她垂下全白的头,当夜里也咽了气。

婆子第二日看着她僵硬多时的尸体,传信禀明主子,霍风面无表情地回道,“将她与鲁国公葬在一起吧!”

“是。”

婆子将被差役丢弃在路边草丛中的鲁国公尸体找出来,幸好天凉,尸身还未有异味,她就在后山随便挖个大坑,将两人卷着葬在了一起。

一个圆圆的土包,连个碑都没有,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曾经的鲁国公和夫人的最后归宿,怕是生前他们自己万万想不到,生得那般富贵,死得却如此的凄凉,他们夫妻二人,生前不睦,种种是非恩怨,就让他们在阴间再去论个清楚吧!

入秋后,满城的瓜果飘香,摄政王府中也都在等待着他们的王妃瓜熟蒂落,产下王府里的头一位小主子。

可霞光姑娘却是个性子沉稳的,眼见着日子到了,她还安然地呆在莲笙的肚子里,莲笙换上稍厚些的衣裙,慢悠悠地托着男子的手,走在园子中。

秋高气爽的天气,天边的云淡如丝般地飘远,摄政王府内,沿着莲池的两边,因着地涌的原故,竟还是鲜花锦簇。

霍风已上折休假,专心呆在府中陪伴她,莲池中一片碧绿,朵朵荷花迎风而立,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莲笙的脸抽了一下,又缓下来,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夫君,她怕是要出来了。”

啊?

他呆立住,突然抱起她,施出轻功,飞向风泽院,院中的宫嬷嬷立马反应过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人们烧水的烧水,熬汤的熬汤。

莲笙被抱进早已用药草熏过的西厢房中,放在布置好的塌上,塌上所有的被褥单子全部浆洗曝晒过,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产婆们在府中随时待命,一听到动静,立马赶过来,便是龚神医,也提前几日住进了王府,此时被董方从他的小院里提过来,气得小老儿吹胡子瞪眼的。

以前住在外面,提他还行,他都住这么近了,就几步路,用得着提吗?

莲笙觉得疼痛没有那么剧烈,尚能忍着喝下龚神医开的汤药,又吃了半碗饭,喝了一碗人参鸡汤,宫嬷嬷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细声地让她再多吃些,等下生产时才有力气。

待吃饱后,她被扶着在室内走动,男子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她,她感受着宫缩越来越紧,却尽量放松心情,期间还与一脸严肃不说话的男人调笑。

无奈霍风此刻太紧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不停地看着她的脸色,手劲越来越大。

慢慢地宫缩越来越密集,终是一阵疼过一阵,莲笙紧紧皱起眉头,疼得头上的汗全冒出来,手用力地抓着他的大手,两位产婆相视一眼,见摄政王没有出去的意思。

索性也不管,虽是历来没有呆在产房的男子,可摄政王是何许人也,他要不走,凭她们低贱的身份,哪敢开口相劝。

两位产婆将莲笙扶上塌,曲起膝躺在上面,霍风就坐在塌边上,与她的十指相扣,密密地绞在一起,他的手接过宫嬷嬷手上的热帕子,不停地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

疼一阵缓一阵,感觉孩子越来越往下,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疼痛越来越烈,她死死地掐着男人的手心,意识都集中到疼痛的地方。

宫嬷嬷见势连忙将备好的参片放入她的口中,让她含着,等到最剧烈的一波痛袭来,她只听见产婆让她用力的话,拼气一使,觉得身下一松。

“哇…”

哄亮的声音响彻在摄政王府的上空,主卧正上天空中的云层聚拢,堆成如山峰起伏,慢慢西落的阳光洒下,迸出绺绺金光,映照得半边天空绚丽多姿,涌起漫天的霞光!

“恭喜王爷!”

产婆将包好的婴儿抱到他的面前,他低下头,正见着襁褓中红通通的小人儿,小人儿的眼睛紧闭着,突然好似感受他的目光,慢慢地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

清理好的莲笙被挪到另一张事先布置好的塌上,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着精神不错,宫嬷嬷含笑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慈爱!

“果然神医说得没错,多走动确实有利生产。”

“是啊,老奴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生产像王妃这样费时少的,不到三个时辰便生下郡主,以往都是听说要生个一天一夜,甚至还有两天两夜的!”

一个产婆也接口道,“王妃好福气,老婆子接了几十年的生,头一回见着王妃这样生孩子不费劲的,从阵痛到产下郡主,不过三个时辰,小郡主好孝顺,生来就懂得心疼王妃。”

莲笙见她说得讨喜,淡淡地笑了,宫嬷嬷将两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她们的手上,喜得那两个稳婆连连道谢。

她们是王爷的人,一直养在外院,本来是宫中当过差的,那些个妃子娘娘们,一怀上身子便如揣个珍宝一般,哪里敢随意走动,尽管吃得再少,可无奈一动不动,孩子都偏大,加上本身的母体娇气,难产的不知有多少,当然没能生下来的更多!

霍风抱着孩子过来,将襁褓轻轻地放在她的旁边,宫嬷嬷对着产婆们一使眼色,她们便全部退下去。

莲笙看着包得严严的小人儿,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伸出玉指,点了点霞光红红的肉脸,霞光眯开眼,小嘴撅起,似是要找寻什么东西,突然哭起来!

两人不知所措,宫嬷嬷听到声音进来,笑着说,“王爷,王妃,小郡主怕是饿了,奴婢把她抱给奶娘吧。”

等女儿抱走,莲笙才笑起来,她都忘记这一茬了,显然旁边的男人也没有想到,男人的大手抚上她有些倦色的脸,将旁边早就晾好的鸡汤端起,一匙一匙地喂给她。

一碗鸡汤下肚,她慢慢地闭眼睡去,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宫嬷嬷将喂好奶的霞光抱过来,他伸手接过,轻轻地放在妻子的旁边。

看着今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眼中的柔光溢出来,此生还有何憾!

远在摘星楼打坐的国师突然睁开眼,推开顶楼的窗,刚好看见天边正盛的霞光,聚集在东城摄政王府的方位,此景瑰丽平生所见,他将拂尘一甩,搭在手臂上,伸出一只手,掐指一算,慢慢地嘴角翘起,略带调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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