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兰平时就一妇道人家,除却打理家里的杂事,很少过问窑厂或碎石厂的事,但她之前在什么时候也听她男人提过一嘴,说窑厂的张会计辞职不干啦,当时张学兰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虽说那个叫张钦铭的后生跟她闺女是同学,可到底是跟自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张学兰哪有闲工夫去管他的事。
辞职就辞职了呗,她哪会想到他辞职之后去的地方会是省城,还把她闺女给勾搭上了!
养得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被猪给拱了,张学兰能不火大么!
再仔细想想,高三那会儿她闺女死活不愿意上学,她男人好像也给她透露了那么点信息,只是她给大意了,竟没放在心上,想着只要她闺女考上大学了,什么好后生碰不到?
却没想到她闺女到底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张学兰一路冷着脸,到家就把篮子给扔在了地上,扑通一声,把正在编藤框的潘阳吓了一跳,瞅了一眼站在张学兰身后不停朝她抛来恳求眼神的潘士云,潘阳不动声色道,“好好的,怎么了?闺女好容易放寒假回来了,也不买点好菜?”
张学兰两手掐腰,怒瞪潘士云道,“买个屁,死丫头快气死我了...索性你阿哒也在,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你跟张家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瞒不过了,潘士云干脆全盘供出,反正她阿哒也知道这事,只要有她阿哒支持就够了。
潘士云把箱子搁在了廊檐底下,对张学兰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好上了。”
闻言,张学兰一拍大腿,顺手从地上拾了个扫帚柄子就要砸潘士云,把潘士云吓得连忙躲在了潘阳身后,伸出个脑袋连声道,“娘你别激动啊,快放下扫帚,我都多大的了,还打我呐...”
张学兰气道,“再不打你,给你个梯子你都能登天了!”
见张学兰真来揍人了,潘士云道,“阿哒,你快劝劝娘呀,我两是一条线上的,当初可是你答应了的...”
潘阳好笑的抬手阻挠道,“行了,你现在打也没用了,这事我知道。”
张学兰差点没要吃人,指着父女两开骂道,“潘兆科,小的胡闹,你脑子也坏掉了?!我们士云好歹是个大学生,毕业分配工作之后,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随便挑一个都比张家那小子强八百倍,张家那小子有什么,不过是个高中文化程度,家里还穷得叮当响,就他,哪能配上我们士云呐!”
说到最后,张学兰气得都说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了二层石台阶上,嘴里喃喃道,“潘士云,你要气死你老娘呐。”
潘士云朝潘阳看了一眼,潘阳无声给她使了个眼色,潘士云抱着挨揍的心态,也坐到了二层石台阶上,就挨着张学兰坐。
“娘,我知道你为我好,希望我日后找个好的,可在我看来,钦铭对我来说就是那个好的,我不求以后多富贵,只想有个跟我合得来的人就足够了。”
张学兰还是难以接受,呛声道,“你也不看看他家有多穷,他能配得上你么!”
潘士云道,“娘,当初我家还能条件就好了?地主的成分,家里吃了上顿都怕没下顿,我们不也熬过来了?不也没一直这么穷下去?娘啊,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得信阿哒呀,钦铭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们以后都会很好。”
闻言,张学兰扭头瞪了她男人一眼,道,“潘兆科,这事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好好的闺女都毁在了你手里,让我答应,除非我死了!”
张学兰心里窝了火,午饭也不做了,奶奶的,都饿着吧,她不管了!
家里老少都得张口吃饭呐,张学兰不做饭,潘士云也得做。从地窖里扒出一颗大白菜,几根胡萝卜,切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腊肉,醋溜白菜,腊肉炒胡萝卜,蒸鸡蛋,又闷了一锅大米饭。
做好之后,潘士云喊潘士告和潘阳先吃饭。
老潘家翻盖新房之后,厨房也整成了平房,面积比原来的厨房大了一倍,里面摆了一张小方桌,四把小板凳,眼下老潘家也就潘阳老两口领着潘士云和潘士告过,老大一家得年前几天才能回来,老二、老三都各过各的,估计得年三十了,才会都来热热闹闹过年。
老头子潘恒春几乎就住在了杂货铺里,两间房,一间摆货架陈列物件,另一间摆了床,床底下搁着大木头箱,装着潘恒春一年四季的衣裳,入了冬之后,潘恒春懒得再来回走,索性就在铁皮炉子上架一口锅,煮粥下面条什么的,随便吃两口也方便。
小厨房里就潘阳爷三个,张学兰饭都不做了,哪还有心情吃饭。
潘士云也是食之无味,一小碗米饭吃半天了还没吃完,潘阳不由道,“你娘喜欢钻牛角尖,这事还得她自己想明白,没事的,她就是一时难以接受,等消化消化就能好,回头我好好开解开解她。”
潘士云忙道,“阿哒那你可得帮我好好开解娘呐,我怕她一直想不开。”
潘阳没在这事上纠结太多,转而问潘士云道,“张钦铭在省城做什么工作?”
潘士云老老实实道,“刚去省城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刚好建筑公司招聘工人,他就去应聘了。”
潘阳道,“那一直在打小工?”
潘士云忙摆手道,“刚去那会儿是,现在不是了,他碰到了个好师傅,现在跟着工程师傅当学徒...其实,他准备回来重读高三,再考大学,没文凭实在不成。”
听潘士云这么说,潘阳心下满意了许多,不觉点头道,“这想法我支持,他要是能回来重考大学,未尝不是好事。”
像张钦铭这样辍学之后去社会上吃过苦头的,回来再念书的也不在少数,潘阳单位就有个前辈,当年辍学之后,给泥瓦匠拎了几年的泥桶子,后来才发奋重新考大学。
当然,也不是说张钦铭当年不努力,他是努力了,但家庭条件不允许,现在光景好一些了,完全可以再背水一战,这样才能配的上她潘阳的闺女呐。
不管张学兰吃不吃,潘士云都把饭盖在了锅里,半下午时候,姚祺妹抱着孩子过来串门子了,瞧见潘士云,姚祺妹开心道,“士云姐回来啦。”
老潘家翻盖新房之后,潘阳给潘士云备了一间房,还在原来西头间的位置,潘阳老两口就住在对门东头间,中间是堂屋,出了堂屋门,就是老潘家院子。
姚祺妹瞅一眼脸色不太对的张学兰,拿眼神询问潘士云怎么回事,潘士云两手一摊,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
姚祺妹把小潘阳放在了地上,让她自己走,小潘阳不用大人扶着已经能蹒跚走步了,姚祺妹刚把她放下,小家伙就屁颠屁颠到东头间找张学兰了。
对于这种现象,姚祺妹早已见怪不怪,跟潘士云一块进了西头间,关上门,姑姐弟媳两人能嘀嘀咕咕一下午。
这个时代通讯闭塞,潘士云高中时倒是有两个好朋友,只是上了大学之后,一年都不能见到一次面,初时还一周写一封信联系,后来各自忙大学学习和交友,联系渐渐就少了,潘士云的心事也就跟姚祺妹说得多一些。
潘阳说得没错,张学兰就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她自己气了几天,后来想开了些,也就没那么纠结了,反正是闺女,过得好过得坏,是她自己选的,过得差了也赖不上她!
腊月二十三祭灶,潘阳一早就被村里的大广播喊去开会了。
这个时代整个潘家村也就只有村里装了一部固定电话,用来与其他村、乡、镇联系,此外潘家村家家户户都知道村里的电话号,外出工作的、上学的、打工的,想给家里带个话,就会去所在地的邮局往春里拨号,不过一定得赶上潘士聪上班的时间才成...
像通知村里各级干部看会这种,潘士聪会直接在广播前喊话,把村里的干部挨个喊一遍,连续喊三遍,就算当事人没听着,家属也该听见了。
每回村里广播响起,潘士告总能听见他阿哒潘兆科的名字,他班上同学有知道他阿哒名字的,都会很羡慕,毕竟在这帮萝卜头心里,能出现在广播里的,那一定都是不简单的人物。
是以,朝后去只要潘士告听见广播声,立马就竖着耳朵仔细听有没有他阿哒的名字,如果有,那准是第一时间通知他阿哒。
像眼下,潘士告刚听见潘兆科三个字,立马就喊潘阳,催她去开会,却没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小潘阳有瞬间僵硬。
老生产队的办公室里,潘士聪看村里的几个主要干部都到齐了,招呼他们都坐。
办公室只有两张方桌排在一块,上面堆满了资料,椅子也只有两把,坐不下的要么站着,要么歪屁股在方桌上打个边。
潘士聪把上面发放下来的文件给所有人念一遍,他嫌太长,索性精简了话,用自己理解的传达一遍,道,“我们荆山发现了煤矿,上头派专家过来勘察了,预备在荆山上开采煤矿,另外文件里还传达了,要在荆山上建发电厂。”
发电厂的建立,大多靠两种能源支持,一是水发电,像三峡电厂,二是靠煤发电,后者多数要靠近煤矿源头地。
听潘士聪这么说,村里一干部拍着大腿,快活道,“早就有人说我们荆山是坐宝山,还真是!我们要发啦!”
采矿和发电厂若是相继建立,一来解决劳工问题,二来外来务工的人员增加,将意味着对乡里物资的购买力增加,那必定会带动整个乡的发展。
潘阳道,“若是建厂,那必然要平山头了。”
荆山只是绵延山脉的一脚,单他们乡这片,就有两三个山头,不可能全部都有煤矿,建电厂的山头肯定是要平了。
潘士聪点头道,“是这样,建电厂选的这片山头刚好归属我们潘家村,上头给了我们指标,让我们尽可能在两年内把山平了。”
两年之内平山,那可是不小的工程量呐。
有人赶紧问,“我们有补偿不?若是不给补偿,谁能有那闲工夫去平山呐!”
随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们的田山上还有不少呢,占了我们的田,给不给钱啊!”
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大家都很敏感,那指定是先考虑有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别人说这些也就罢了,担着村干部的名头还说这些话,令潘士聪这个农村政治家很是恼火,道,“看看你们,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为了国民的集体利益,我们吃点亏算什么!”
那就是说没提给补偿的事了,众人当即不乐意了,“那谁爱干谁去干,反正我不干!你倒是思想觉悟高,能当饭吃吗?!”
这几年可不是头些年了,经济发展已经有了很大提高,人们的思想也随之有了大改变,这个时候你若还想拿思想觉悟来说事,不管屁用了!
潘士聪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潘阳,道,“兆科,你说说看,这事怎么整。”
好赖潘阳是乡里有名的土财主,土财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钱,你要是指望她能支持,那不是瞎扯淡么。
潘阳道,“上头不给补偿,就别想动我的田。”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附和,“就是,老子以后就躺田里了,谁敢动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潘士聪一看,这还没开始呢,就遭到强烈反对了,那这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呐,上头分派指标下来,可不管他到底怎么完成,若是两年完不成,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