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月
知月,
月下心思,你可知。
叹息
叹息,
从此天地,两不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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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月谷·辰月宫
祈月族世信日月之神,尤以月为上敬。
六千年前,大觉者流岚游历天下回此,结庐拜月而得堪悟,捉得天地之秘;继而引云月大祭司与此同参。最后证道羽化、破空飞升。
飞升之前,立祈月之道,祭修月霜之秘、法修天火之力,各执阴阳。
祈月族人获得开示,而有灵力,于追封流岚为初代大法师、云月为初代大祭司。
以流姓·月名为贵,非祭法及传人不得命。
此后,以流岚、云月参悟之处为心而立辰月祭坛,祭坛十里方圆建辰月宫,供奉历代祈月祭司、法师。
今任祈月大祭司名素言,于十年前晋位。与去年继任大法师年仿,少友。
此值人间三月,生息正茂。
辰月宫中芳菲明艳,香气直盈其里。
是夜,月照东庭。
庭前有草,若韭、大小同兰;月升则叶化玉白,月落则叶为青绿。能蕴月力,能加持月术修炼。生有灵性,予名“知月”。
素言扶栏而看,知月草其华正盛,与当空皎月两相辉映,掩了满庭芳色,铺了一夜白辉。
一袭月白祭司袍应生清辉,点点玉白毫光散入月色里、浸入一庭草色中。
身后,有人微步漫近,步中似有惆怅叹息。
大祭司薇唇轻启,“六道。”
来人正是自炎江之畔一战归来的六道。
六道并肩立于栏前,略过一庭月辉,侧脸看向搭档-----七十年的光景似乎遗忘了身边女子。她一如往昔,豆蔻芳华、清丽婉约。容颜风姿只多了几分离尘的仙灵之气。
冰雪为颜、白玉为骨,星眸薇唇、纤腰束素。一袭祭祀袍恰到好处得勾勒、微掩了那婀娜体线。
月白丝巾拘住了一头几及于尘的月白雪发,却拘不住那飞瀑流光的极韵。
无疑,她是极美的,美得让世间颜色尽失。
而她,是祈月之祭,封缘锁爱。只献身于祈月、天道。
他细执了垂落胸前的青丝,青丝如墨、亦还似少年时。
为何,他还这般清俊?
唯有变化的,大抵只有心老了。
是的,心老了。
不言,片刻。
“腾羽贵为妖尊,其力其天赋亦远逾于常,六道师兄你毕竟才七十年修为,未能一击成事也是常事····”素言凝视着他,捕捉到他眼中微寞。“连师叔千年修为,一生斩邪无数,也败殒于腾羽之手·····”
六道摇头,淡声道:“腾羽已授首我剑下。”
师尊月音身殒之际,已将腾羽命门,告知于他,又怎会一击不中?
只是,他所叹息的却是:从此将正式承历代祈月大法师之身命。此身此命都不再将于凡尘缘分有任何牵系。
他,晋封大法师,是祈月谷及南疆的信仰化身。
素言若有所知,侧回脸,凝眸满庭知月草,不言。
祈月祭法,情缘俱斩;天命不得存爱欲。
——
祈月谷,小桥流水寻常人家。
独木老桥跨过小渊,一片修竹间着桑田,深处几间竹屋木舍错落。
午夜林间,六道细摩着一株老梧桐,树身隐有刻痕几如不辨。百步之外灯火微微,正是昔日少女的屋舍。
司空靖宇·祁兰心····他自回忆中剥出这对名字,片段虽深远,却依旧清晰深刻。
那时他刚随师尊月音大法师来到祈月谷,那时他还是那个流落于民间的南疆拜月国少主。
拜月国····也许早已化成历史的尘埃,渐淡出人们的记忆,留在史书的某一页、某个角落、某一行字了吧。
时光,最改初执。
那时复国的热血,已然尽消在后知后觉的记忆里。
祁兰心···那个祈月族的寻常少女、那个美丽善良的身影······
---新竹已代旧竹;旧时同乘秋千、绕林为趣;青梅竹马,也成斑驳。
年少的欢娱,只断在那一日。
那一日······
天心楼
亘古已生的玄秘境,为大祭司云月所发现。中天、混沌、虚空,洞察天地变化,是天心界最准确的诠释。而天心楼就筑在天心界中心、悬空而成,以昆仑玉铁为道,自虚空中铺向楼前。
混沌玄木为楼骨,九玄天玉、沧澜海底精金为辅而成楼;楼体生幻。
天心楼中秘法玄诀无数,依天资而置于各楼层。各层俱秘隐玄器、唯有德有道心者可冥悟得其一。
天心楼可鉴天赋。传闻楼有七层,仅初代大祭司观得;流岚大法师亦只看得第六层,百年间便勘破天心羽化飞升。
而那日师尊找到他。
“司空靖宇,你可决意要修习祈月秘法?”
“是。”
“断斩尘缘,也不悔?”
“不悔!”
他被师尊月音领至天心楼前,他一眼看到第六层。
当时师尊惊喜之情,他还清晰记得。师尊月音直言祈月天道终再有人继,说他将是第二个流岚大法师。
流岚大法师····破空飞升,那是六千年来不曾再有的。
只是···
当他再要去小村去见那个善良美丽的祈月族少女时,却被一向不曾约束他的师尊阻拦,封在天心界与辰月宫。
--“师尊,让靖儿再去见一次兰心,以断尘缘。”
“祈月祭法,不得情爱,长绵不如立断。”当时师尊凝视着他脸庞,清冷如渊的双眸只一眼就洞悉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悸动,拂袖转身。
“若你真想再见她,那么就到击败我那日吧。”
这一日整整拖到去年,亦不尝有结果;六道不是个躁动的人,少时他懂在有把握的时候,才会出手去挑战;而后来那份炽热也随时间冷却了。
--只因他必是未来祈月的大法师,而她只是祈月谷平凡的少女。
时与空的机缘,将他们拉近又拉远到不可交及的地步。
天光渐浮微白。
百步之外的竹舍柴扉忽开,她已然醒来,独身拄着杖、扶门瞒姗迈出。身形伛偻、消瘦沉重,那一步步似要尽了她的气力。
她每每一晃,也晃了他的心。却不知什么束住了他要向前探出的手与脚步。
她打开檐下竹编鸡笼,一群鸡崽欢快挣出。
六道静静看着。
她没了玉水蓝发,换得一头稀疏灰白的细丝;旧光景里轻盈姣好的身姿,亦做了伛偻迟钝的体态;松弛干皱的体肤、深凹的眼线,无不述说着时光的硬伤。
她的视力已不足以看出三四丈外;但她感觉到心中无形的兆示,让她去抬头、向远,她抬眼睁着想要去捉摸那一丝无由来的悸动,然而苍老的器官无力支予这一切。
眼中雾色尽销,而依旧是寻常的浑浊。
朦胧里·恍惚间,她看到回忆里那个心慕的少年自远处来,扶着铭刻爱惜的那棵老梧桐,脸颊依旧如春风般温煦的微笑。
“靖宇·····”
六道叹息、转身,离去。
--她是凡人,会苍老死去,时光走得太快;无法将她平行在自己的世界里。
师尊的苦心,他终于明彻。
自踏入天心界的那一刹开始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