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正历·九四四七·九月三十。祈月六代法师六道突至红月妖都,以天火之道召引九玄至阳炎力焚城三日,妖都百里一时水为之竭。数万妖族皆熔于血火之中。时值妖族三大高手之二---赤炼王赤炼丹枫、烈狐王烈空当值妖都,十招之间皆为六道大法师大败。
----风华圣典·红月往事篇·九七
妖皇宫外,火光如狼。中天之上飞焰流星,苍莽如炼炉。
昔红月妖宫建成之际。二代妖皇·炽凰以莫大炽凰之力,历时三月于妖宫宫体据五行八法之准设置成朱焱守宫大阵,此后更受历任妖皇法力灌注。此际,此阵所幻化而出的朱红焰火壁障以半圆罩形布于妖宫上,硬抗着六道所召引的天火轰击已是三日三夜,纵号为太玄神魔全力一击不破的璧罩,也开始出现一丝丝有如龟甲的纹裂。
九重深宫里,年轻的妖帝寞然离座,走出主殿、走到庭前。抬起那张看似年轻的脸,举目望向中天。
---祈月山的大法师在那千尺高的云天之上,他十指握成剑诀,口中秘语,名动天下的法器----北辰释厄剑锋朝下指向妖宫、应法诀之引悬空旋舞,仿似无穷无尽的紫色焰流从极天处灌入剑器,又由剑锋倾泻向妖宫。
他独隐在妖宫里。听闻了这三日的万计流血、听闻了两大妖王的轻易败北。
---这算不算龟缩?
他自嘲着,看向那个如神一般的凌驾在中天的人物。
三双羽翼安寂的藏在身体里。
没什么可以挡住他,连这据立人间、即使万年里数度妖皇败北亦守此而不倒的玄阵也不能。
他太强,强到胜过了历代妖皇、历代法师、历代妖族的对手。
玄清寒清叹一声,吐去这秋后晨依深重的寒气。蓦然从虚空中抓取来命器-----巨大的玄铁剑锋,在紫色的晨光里泛着幽冷如冰的光韵,三双巨大的玄翼亦同时突兀的绽放而出。
玄清寒蹲身、一跃,脸上是决然的神色。纵跃疾行的身影像一只玄隼在焰光里划出一道刺眼的黑。
“你终于来了。”云空之上,祈月大法师再度握住命器,随手撤去召引玄火的法阵,漫天流火一瞬便是消失的殆尽。
六道第三次凝视着已到百尺之外的黑翼族天骄,脸上笑意燃起、有些嘲讽的味道;
“我当你会在妖宫里龟缩到我将这个所谓妖族最后的护符的法阵轰碎、将妖宫摧成废墟才能看到你。”
“妖族非灭不可?”六翼未理会这讥讽,向他问道。
“可亡。”六道点头,答道。如今在他眼里妖族已是掌执随心。
“你我非战不可?”六翼又问。
“非杀不可。”六道是更为忌惮的盯着他。六翼是祈月山最大的威胁,他不知还有多久存世。但六翼若没有意外只会比他活的更久。六翼天资本性皆是他忌惮,不同于当年的炽凰。炽凰天赋虽强,但终究太傲。而眼前之妖,却能为妖族折傲骨,坚忍睿敏,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他留不得。
“哦。”六翼颔首,已明了六道的心思。
----六道对他的忌惮已在妖族之上。
类同于他对于祈月的看待----六道若去,祈月未必要灭。
“我避了你五百年。”六翼抬眼,也凝眸看他。手中大剑斜指向地。墨色的衣袍在天风里舞动渐是激励,那----已是将一战之意。
“是伍佰零叁年。”六道纠正道。北辰释厄剑剑锋冷凝了周围的霜风,亦是斜斜垂指。
“呵呵····”妖帝微微一笑。这个对手秋毫指掌,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没忽视过他的存在。被对手惦记,未必不是件自傲的事情。
“这里是我妖族圣地。”妖帝认真地说道。
“嗯。”六道点点头。
六翼看他应下,便是化作一道玄光飞射向南。
六道亦是幻成紫火,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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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里外,天冢峰下。
千里江野空余故卒骸骨、一地暗红焦土、残断兵刃犬牙散布。
两人凭江而对,遥峙千步。
静听大江千万年来不懈奔腾。
夜色早已沉重到了极致,一如两人之间惘如窒止的风息。
一道细小的白从夜幕最深处绽放,继而混沌的暗色像是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一点白喷薄疯涌,铺成大片大片的亮色---晨曦不管不顾的撕开这压抑,晦暗的江面终于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破晓。
两道这世间绝顶的身影以晓为号,无比默契的同时拔地而起。
两支剑。
一支以艳烈的耀紫火海为锋、以破晓的初曦为背影。
一支以厚重的玄暗水幕为刃、以奔腾的炎江为依托。
九玄紫炎·太古玄水。
----两极相对的秘力便是这一刻相撞,滔天的水幕、烬空的焰华几乎顷息便尽掩了这天地之间,紫与黑交会混淆,一瞬间立是不辨。水与火重交为气雾、迷蒙了晨空的颜色。
江在怒啸、日火在吼。
十方生灵都在这破晓的一瞬里闭上了喧哗的雀跃。
这----是一次凌驾自然的对撞。
用自然间最纯粹的力量。继而紫黑两色又排异存己又各自积变,紫焰、黑光如同被创世的古神用霸天绝地的巨剑重中劈开,以天冢峰五万七千尺的峰体分,千尺之上、百里方圆一方为明昼、一方为漆夜,呈出截然两异的天象!
两种力量相拒而立随新的力量灌入,对冲如两条逆流的迸成的激浪,越堆越高。
直到堆积到了天冢峰腰的高度。
---混沌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开!”
紫色的焰海骤是强势得冲撞开了暗黑的夜幕,爆出一声动天彻底的轰然巨响!
随之与四处荡散的玄光碎暗一并浇洒在天云之间。
---天冢一清的天色里,才看得天日早已是悬在了当空。
这竟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六道大法师负手而立在原处,而目光凝在了滔滔江水。嘴角勾起一线嘲意,
“又是逃了。”
---在他几要全力一倾的一刹,那黑翼妖帝竟是突兀的撤去了所有暗黑玄力应身化入崩散的暗风玄水,随之遁入了这滔滔江水里。
不过玄法反噬之力与他几乎全力的一击,那人应是没躲全。
毕竟午日耀眼的光色里细碎的血色,虽然极淡却是怎么也躲不过他知细觉微的六感的。
可惜还是逃了····大法师叹息的望着这淼淼的炎江之水。又是寂寞一笑-----若是六翼就此死在了他手中,也太过无趣。人生数百年,总归是需要一个足够和自己对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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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月宫中,十月已无桂香菊色。
只有公孙树金黄苍凉的叶瓣堆砌满地。
又是一个零离残败的时节。
素言再见他,正是一曲《离殇不诉》搁浅之时。
风色起了一丝晦暗的黑,他随风出现在这深宫里。
她在公孙老树下抚琴,他将那柄沉重无二的大剑第一次横搁在她纤秀雪白的颈前,目光如同玄冰,冷得直刺到素言心里。
但素言,却不见一丝惊慌,也没有过多的错愕。只是抬着宁静的眉眼,端倪着他。
---这次,妖皇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有点类同于一只落水的旱鸟,一袭黑袍上湿落落的贴在高大的身躯上,胸口碎裂了数十处,更是染了一大片的暗红的血斑。
他是极恨她的。却又没有于她是大错的理由。
她是祈月祭司,他是妖族帝王。
---何错之有?
六翼苦笑着放下剑。
素言叹息一声,不知是自愧还是无奈,“你们交手了?”
“嗯,你看到了----大败。”六翼将大剑丢落在一旁,颓然得仰躺在地上,望着祈月山明净的天空,劫后余生似大喘着粗气。抬起右手对着祈月女祭司指着胸口比划点数,“十三处剑伤,道道入骨····差点以为到不了这祈月山,五百年前我躲在万军之后连他一剑都不敢去接,五百年后我就接了他一剑----然后溃败····幸好我早存了不敌就遁入江水的念头。只是辜负了妖宫四万三千的血骨····不过---大概他杀到妖宫发现我不在,应该会急赶回来,而不会再下杀手才是。”
素言闻言神色变得惨白的有些难看。
---那,可是四万三千的身命啊。就算是与人相对的妖族---两国相争、平民何辜?
“你不怕师兄未去妖宫而是直截回奔祈月么。”素言眉头微蹙,不无担忧。
“他知我惜命,我赌他会以为我随炎江北上入血河回妖宫或者是奔回本族疗伤。”六翼自信的笑道。
“你倒是自信。”素言莞尔一笑,起身走到他身侧,蹲身伸出如玉芊指拨开他胸口破损湿透、满是血污的衣袍,指尖渡出为数不多的月霜灵力为他细细疗理伤处。“还好入骨的只是剑创而已,若是师兄凝实化元的九玄天火,我也无计可施。”
“赌输了就算命差,总胜过赔上妖族。不过目前看来,我是赌赢了。”六翼看着她处理伤处,展颜而笑,单纯如少年。
素言闻言不语。只沉吟着继续手上动作。
片刻之后,才幽幽起身。“大体已无碍,只须到静处疗养个六七日。”
“嗯。”妖帝倒是简单的应了声,闭上双眼没再说话。
素言回眼看去,秋草丛上六翼帝五体舒展已是鼾声轻响----这个敏睿小心的令师兄都感到棘手的妖族一帝竟是在这辰月宫里安然而眠。
想必,他这数日煎熬,已是累极。
素言轻叹半声,解下左手食指上的素玉月心命戒安放在妖帝右手掌心里。矮身抱起地上的桐琴,曼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