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我似乎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来你猜到了?”她勉强地微笑着,想要看起来很轻松一点。
“不算猜到,只是想过你会离婚来找我。其实我觉得,所有自己可以想到的事情,都是自己内心深处可以接受的,只不过真的发生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然而现在的我,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我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然后气喘吁吁起来,我其实是怕自己不久以后就再也不能对她说话了。
“你怎么了,告诉我!”她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
“肺癌,晚期。”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她复杂地看着我,然后就哭了。她没有去擦眼泪,依然看着,依然是复杂的目光。而我却很享受,我曾以为我们在婚礼上的见面就是永别了,怎想到还有如今。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黎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吗?”泉子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
“有事我喊你。”我示意他可以消失了。
泉子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我帮邹媛媛擦了擦眼泪,她依然哭着,我就静静地帮她擦掉每一滴眼泪。
“你怎么就离婚了?其实,胡宇哲对你挺好的。”当她不哭了,我问道。
“是啊,他对我好,我知道啊!可是,那不是爱情,不是吗?”她的语气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字语句都是风轻云淡。
“好吧,那你答应我,无论怎样,以后对自己好点,别再做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了,好吗?”我恳求道。
“好,我答应你。只是继续爱你,这是我所做最后一件或许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们结婚吧!”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没必要这样,让我觉得你在怜悯我!”我说。
“没有,你知道的!”她坚定道。
“好了,别闹了,我累了,你回去吧。”我赶她走,她不应该在这陪我。
“那你休息,我陪你,一直陪你到最后!”她认真地说。
“你,何必呢?”我真的感动了。
我曾想过:谁会在我生命最后时刻陪在我身边呢?
没有生病前,我觉得那会是未来的妻子,很可能是我此生不会相识的一个女子,还有我们的孩子。后来,生病了,我却再也不敢想了。
“我要给我的一个女生朋友回一个电话,可以吗?”我觉得,我应该征求这个女人的意见,无论她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在这一刻完全原谅了她。
“嗯,你回啊。”她同意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楚楠的电话,响铃许久,终于接了起来。
“你前天给我来电话了?”我很简单地说道,也没力气解释什么了。
“嗯,想问问你怎样了?”电话那头,楚楠小声说道。
“暂时还活着,哈哈。”我开着玩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好一些。
虽然我现在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但是,让这两个女人见面?哼哼,我还是省点力气,说不定还能多挣扎几秒呢!
“那就好,我这里有点工作要忙,晚点打给你。”楚楠说道。
“嗯,挂了。”我挂断了电话。
我转头看向邹媛媛,她的表情显得很平静,我对她微笑了一下,然后躺下看了看窗外的阳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叫醒了我,是楚楠。
“你怎么样?之前听你的声音,似乎病情又恶化了?”楚楠关切道。
“嗯,不太好,不过,这不都是意料之中的吗?”我平静地说道。
“你在哪了?我去看看你吧?”楚楠说道。
“医院。你要来就来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见见也好。”我决定不瞒她什么了。
“地址给我,我过去。”楚楠很直接。
我将地址发给了她,然后转头看向邹媛媛,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满眼心疼地看着我,她看起来更憔悴了。
“去买点吃的回来吧?我们好久好久没一起吃晚餐了!”我说道。
“嗯,很久了,上次都怪我,这次补上,你吃什么?”邹媛媛有点开心地说道。
“你不是知道吗?”我微笑着说道。
邹媛媛同样微笑着,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想着等下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禁苦笑。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人前后脚走进了我的病房,然后楚楠很疑惑,邹媛媛很好奇,两人彼此打量着对方。
“好了,别看了,这是楚楠,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红颜知己,这位是邹媛媛…”我介绍道,但是当说到我与邹媛媛的关系时,我顿了下来,我思考了一瞬,然后带着果断继续说道:“我的女朋友。”
楚楠很惊讶,而邹媛媛的惊讶更甚于楚楠,只是她的惊讶中满是满足与幸福。
我如今也想通了,邹媛媛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我,而我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就是一个名分,这也是她应得的。
如果现在我是健康的,或许就算她为我做了这一切,我也没法接受她,因为她的过去我没法放下,因为我不知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些她在过去埋下的伏笔会绽放出怎样的不同凡响。但是如今,正因为没了以后,所以没了后顾之忧,越是如此越容易去接受。
让我想不到的是,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十分融洽,基本对于我的过去都闭口不提。楚楠很识趣得坐了半小时就离去了,她还嘱咐邹媛媛好好照顾我,并让我好好休息,配合医生的治疗。
邹媛媛送走了楚楠,回来坐到我身边,然后我们开始了晚餐。晚餐结束后,邹媛媛收拾着东西,我则在想怎么将一切告诉我的父母。
“在想什么?”邹媛媛问道。
“我还没将病情告诉父母。”我坦然道。
“那就说吧,这种事情,不能早说,也不应拖到太晚,现在是时候了。”她很直接地给了我意见,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自然。
“行吧,我其实也明白,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依然纠结。
“哎,确实,难为你了。”邹媛媛心疼地说道,然后坐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想给我勇气。
“放心吧!我没事!明天告诉他们吧,直说就是了!”我说道。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吻了我的脸庞,一如当初那样突如其来。
第二天上午,泉子带着律师来了,我将昨天在脑海里想的遗嘱告诉了律师。我现在卡了还有41万,近半年花掉了10万,除了一些生活所需,再就是吃药,和一些零散的开销。我如今住院治病的所有钱从这笔钱里出,等我死后,我要求海葬。等办完丧事,剩下的钱50%归我父亲,毕竟这里绝大多数的钱都是他给我那套房子卖掉后的所得,剩下的30%归我母亲,最后的20%还有我的车子交给邹媛媛。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刚刚结婚就离婚的女子,她的家庭会怎样对她?我无法想象她家里对她的态度,我担心,可是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一点点的钱,是我唯一能做的。
下午,我将一切告诉了父母,他们很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我体会不了,他们都开始往医院赶。挂断电话不到半小时我父亲就到了,他强忍着眼泪,但是还是没忍住。
一天后,我母亲也来了,一进门就泣不成声。
此后的日子,我就在父母和邹媛媛的簇拥下,享受着“天伦之乐”。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家人,都把邹媛媛当成了我的妻子。
泉子和楚楠也会时不时的来看望我,每次来他们都强颜欢笑地对我说一些激励的话语,我每次都点头、微笑。
我的病情恶化着,王医生说的骨转移开始加剧了,肋骨每天都传来钻心的痛感!好像骨髓在被病魔一口口的吮吸着,那种痛,就连止痛药都不能完全止住!
此后两个月我每况愈下,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和邹媛媛在我每次疼痛,还有快喘不上气的时候都会泣不成声,她们只能无助地喊着:“医生,快来救救他!”
转眼,又是一个月,我开始经常处于弥留的状态,在一次清醒时,我对他们说:“出院吧,我想出去看看,没必要留在医院了!”
他们同意了,医生也没阻止我们。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医院,邹媛媛和我的母亲都住到了我的住处。
三天后的早晨,我的精神格外好。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我对邹媛媛说:“推我出门晒晒太阳吧。”
她似乎没意识到我的状态意味着什么,欣然同意。
她推着我来到了小区外的海边,海景房的好处一下就体现了出来了。我呼吸着海边清新的空气,胸口不再如以往那样难受。
“媛媛。”我开口。
“嗯?”邹媛媛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望着我。
“我爱你!如果有来生,我想早一点开始爱你,可以吗?”我问道,这一刻我是伤心的,之前的日子里,我都很平静地接受着即将死亡的事实,但是现在却难以释怀了。
“好,我们当娃娃亲,我们一起早恋,我们一起私奔,我们结婚,我们生好多孩子,我们白头偕老,我先走!”她越说越伤心,然后就要哭起来,却又忍住了。
“我要走了,忘了我吧。”我知道这句话有多残忍,可我只想有一句正式的道别!
“别走,好吗?”她还是哭了。
只是,我再也不能去帮她擦拭眼泪。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边一片黑暗,接着,全身都是疼痛的,我又如陷入泥潭,挣扎都显得很无力。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不再疼痛,却感到很冷,我也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再次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