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走后,舒王思来想去,想着自己价值五十万贯的玉石无法变现摆在那里还不如太湖石看着好看,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找神策军使白志贞试一试。
舒王直接找到了白志贞,本着能借就借、不借就算了的心态说道:“听说神策军手里有一种硬弩能射三百步远,本王明日欲到郊外打猎,想借一张射程最远的硬弩,白军使能不能行个方便呀?”
白志贞素来与舒王没有往来,不是他自己不想,而是满朝官员都知道他是宰相卢杞的死党,没人愿意接近他。此时见舒王主动和自己借硬弩,心中暗想:宰相卢杞的名声一向不好,现在我和他捆绑在一起,万一他哪天失势了,肯定也会跟着倒霉,如今何不借此机会和舒王套套关系,毕竟舒王是皇子,而且对太子之位又有了觊觎之心,一旦成事,就可以高官厚禄的过一辈子了。想到这里,白志贞说道:“不瞒舒王,我手里的硬弩可是大唐射程最远、力道最大的伏远弩,朝廷制度订的很严,一般人别说借,就是看看都不可能。但是,既然是舒王殿下打猎要借用一下,下官倒是可以做主破个例,只要舒王能保证用完了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就行了。”
舒王在开口之前预想到了白志贞会用各种拒绝理由自己,唯独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不禁有些差异,说道:“本王可没跟白军使说笑,真是明日要去打猎才借用的。”
白志贞知道舒王不信自己,于是说道:“下官也没和殿下说笑啊!殿下先请回,这军械库外人不能进入,下官今晚亲自给王爷送到府上去。”
舒王一听大喜,马上用极其友善的表情对白志贞说道:“既如此,本王就回府准备酒宴,恭候白军使大驾光临了。”
......
第二日傍晚,舒王派人将白志贞请到了府上。
白志贞见舒王头上包裹着白布,斜躺在卧榻上满面愁容,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伤到的?莫非今日打猎遇到了猛兽?”
舒王面有愧色,说道:“惭愧啊!今日本王打猎时追逐一只被射伤的鹿,险些跌入山崖。幸好崖边有树木,也亏了本王手急眼快抓住了一棵树才得以幸免于难,这头就是被树枝划伤的,腰也被扭到了。”
“要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是后果难料,而殿下是大富大贵之人,所以才会有惊无险。”
“本王身体是没什么事,可是伏远弩却不甚和本王的坐骑一起坠入了悬崖之下。”
白志贞听了大吃一惊,忙问道:“啊?殿下没赶紧派人去悬崖下给找回来吗?”
“找了,可是悬崖之下是一个湖,水面很大。坐骑的尸首找到了,但是挂在马鞍上的伏远弩却不见了。”
“哎呀殿下,您这可是害苦了下官,这伏远弩可是登记在册的兵器,丢失以后下官不好交代呀!”
“本王也知道这次给白军使添了巨大的麻烦,心中很是愧疚。这样,你只要能把这事摆平,本王愿意出两万贯钱帛补偿。如果父皇追问,你可以推到本王身上。另外,以后白军使有任何事情需要本王帮助,本王必将鼎力相助!”
......
皇宫之外,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东西两个县(类似于现在的区),东边是万年县,县衙坐落在宣阳坊;西边是长安县,县衙坐落在长寿坊。
吏部本来是安排裴度到河阴县(今河南荥阳)去当县尉(类似现在的公安局长),因裴度是从东宫太子府调出,后来经颜真卿亲自过问,裴度被安排到长安县任县尉,因为万年、长安是在京城之内,同样是县尉一职,如果在河阴县这种上县当县尉就是从八品下,而在京城的长安县,官职就是从八品。唐代县令又被称为“明府”,县尉亦称为“少府”,因为县尉这种官职基本上都由新科进士授官担任,而这些新进士又自认为身负济世之才,不耻于做这些芝麻小官,所以就给这类小官职起了个雅名---少府。最典型的就是唐初大诗人王勃有一个好朋友进士及第后,被吏部安排到蜀川一个下县任县尉后心有戚戚,王勃才写了一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来为朋友宽心。但是裴度并没有因为县尉官职小而感到羞愧,一上任就到长安县内各个里坊,找到坊正(类似于现在的居委会主任)去了解情况。闲暇时候就把以前的卷宗找出来仔细读一读,了解各种案件的侦破过程。
上任第五天的半夜,衙役匆匆跑到裴度卧房门前拍门大呼:“少府,快起来,出大事了,罗汉寺出了命案。”
裴度一听,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带着门外等候的几个衙役边往外走边问:“别急,慢慢说。”
“刚刚接到夜巡的金吾卫报告,罗汉寺今日发生了一起穿墙盗窃的案子。窃贼在行窃过程中被罗汉寺的僧人发现后,慌忙从事先凿好的墙洞往外爬,却被僧人抓住了一只脚,后来两位僧人一起用力往里拽,没想到竟然拽进来一具无头的尸体。僧人们吓坏了,赶紧大叫着出门报案,叫声惊动了金吾卫军士,这才通知了咱们县衙。而且,据金吾卫军士说,墙外只有一滩血迹,并没有人头。”
罗汉寺位于怀德坊,紧邻西市的西侧,处在长安县衙所在的长寿坊西北侧,只隔着一个崇化坊,裴度带着衙役一会就赶到了罗汉寺。
凶案现场在罗汉寺后墙处,灯笼火把照着墙上被掏了一个只容一人爬行的洞,那具无头尸体就在洞口处。裴度先询问了是哪一位僧人最先发现了窃贼。
一个老年僧人站出来说道:“老僧圆净,是本寺住持方丈,是老僧先半夜先听到有响动,悄悄起身去叫徒弟时惊动了窃贼,窃贼往后墙这边跑,我的徒弟们就追。追到这里时窃贼准备钻洞逃脱,是我的徒弟无本抓住了窃贼的一条腿,用力往里拉也拉不动,后来是我另一个徒弟无根上去帮忙才一把拉进来,可是拉进来就是一具无头尸身。”
裴度问道:“哪位小师傅是无本?”
圆净把躲在一边犹自惊魂未定的一个年轻僧人拉过来,说道:“无本莫怕,过来回答的少府问话。”
裴度看着皮肤白皙、微微有些消瘦的无本问道:“无本,你当时抓住窃贼的腿往里拉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无本心有余悸地说道:“小僧刚抓住窃贼的腿时,他来回蹬踹着挣扎,力气很大,险些挣脱。这时我师弟无根冲上来抓住了窃贼的另一只脚,我们俩一起用力往里拉。就听见窃贼闷哼一声就不再挣扎了,我和师弟突然就把他拉进来了。”
裴度听了点点头,说道:“请问师傅,可查看寺内丢失了什么物品?”
圆净摇了摇头,说道:“查过了,寺内没有任何物品失窃。”
“那寺内可有什么贵重物品吸引窃贼至此行窃?”
“少府说笑了,罗汉寺香火不旺,没有什么财物能够吸引窃贼。”
“好,我知道了,各位师傅请回吧。如有需要,本官会再派差役找各位师傅的。”说完,裴度吩咐仵作检查尸体,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然后招呼两个手下跟自己往外面走,去查看外面的现场。
墙外的洞口处有一大摊殷红的血迹,其他并无任何可疑之处。裴度的脑袋里不停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一幅幅画面不断地出现在脑海闪过,一个大胆的推测逐渐浮现在眼前。
过了好半天,仵作走出来刚要说话,裴度马上问道:“伤口是不是利刃所致?”
“正是利刃所为,而且很锋利,从伤口看只一下就切断了脖颈。”仵作回答道。
裴度马上招呼衙役们都过来,对来到现场的坊正说道:“除了仵作留在这,你带着衙役马上搜查怀德坊内所有的水池、水塘、草丛、隐蔽的角落还有茅厕,人头一定还在怀德坊内。”
所有的衙役都提着灯笼、打着火把在坊正的指引下开始四处寻找,仵作不解的问道:“少府为什么断定人头还在怀德坊内呢?”
裴度自信地答道:“窃贼一定是两人,一人进去行窃,另一人守在墙洞望风。当僧人发现并追捕进去行窃的那名窃贼时,另一个望风的窃贼必然在洞口接应。所以,当那个窃贼往外爬被僧人无本抓住腿时,另一个窃贼在墙外用力往外扯。这也就是为什么无本抓不住险些让窃贼挣脱的原因。当僧人无根又抓住洞里那名窃贼的另一条腿时,墙外的窃贼显然知道无法救出同伙,于是抽出利刃一刀砍掉了同伙的头颅,然后包裹着同伙的头颅潜逃,目的是灭口的同时也防止别人认出同伙尸体。窃贼逃跑时手里提着人头很容易被巡查的金吾卫军士发现,因此他必然会就近找一个隐蔽之所先把头颅扔掉。”
仵作听了信服的点点头,说道:“少府的推测合情合理,小人十分佩服。”
“别忙,这黑灯瞎火的可不太好找,估计得到天亮之后才能找到人头。”裴度说道。
过了很久,天已经逐渐放亮了,两个衙役一边跑一边高呼着“找到了、找到了”。裴度迎上去,在那两个衙役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一个隐蔽的茅厕旁,看到了那颗沾满污秽的人头。
裴度示意坊正去打水,坊正听了赶忙找来水桶,打满水以后也顾不得污秽,用水把头颅反复的冲洗了几遍,洗掉秽物后,面庞清晰地显现出来。此时天已大亮,裴度让差役们挨个看看被洗净的头颅,看有没有人能辨认出死者身份,结果其中一个衙役看后惊声说道:“这不是金光门外承平乡灵安里的阿三吗!”
裴度一听,马上问道:“你确定是阿三吗?”
那个衙役肯定地说道:“肯定是阿三,他左侧脸颊有一颗黑痣,绝对错不了。此人家庭本来还算殷实,可他总是不务正业。娶亲以后,他的父母就把家产平分给了他们三兄弟。怎奈他一向游手好闲,沾染上赌博以后还败光了家产,所以经常在乡里之间小偷小摸。”
裴度听了立即说道:“事不宜迟,留下两个人帮仵作把尸体收了,其他人跟本官去灵安里寻找线索。”
......
裴度等人到了灵安里,在村子最北面找到了阿三的家。阿三的家只剩下几间空房子,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几年赌博不仅输光了家产,连地都卖的只剩下一块永业田,如果不是官府不给永业田过户,估计早卖了。剩下这块地,勉强种点口粮才不至于出门去乞讨。他的老婆这时拿着锄头正要去田里除草,看到裴度等官差登门似乎显得很麻木。
裴度并没有说阿三已经死了,只是问了几个问题,但是估计阿三平时已经把老婆的心伤透了,这个女人和阿三已经没有任何夫妻情分,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阿三去哪里了,也不知他平时跟什么人交往,甚至从言语中都能感觉到她也根本不关心阿三的死活。总之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无奈之下,裴度只好到阿三的父母家去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