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对郭暧说道:“我虽然不敢断定朱泚和姚令言是否有不臣之心,但是他们目前至少是居心叵测。”
“何以见得?”
“首先,朱泚占据皇宫,身为朝廷高官,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举;其次,对待带头哗变闹事的韩旻,朱泚不仅没有将他抓捕问罪,反而听说得到了重用;第三,朱泚下令让在京官员到他那里去签到,名义上是维护秩序,我认为实际上是将官员们控制在手中,将来用他们作为筹码和陛下谈条件;第四,他开始招募长安城的市井无赖到军中,这是明显在招兵扩军,此举明显目的不纯。”
郭暧听了李淳的话,心中佩服李淳心思缜密,说道:“如果按你的思路分析,朱泚确实用心险恶,他很有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李淳继续说道:“我认为眼下姚令言心甘情愿的听命于朱泚,肯定是因为泾源士兵这次闯下了滔天大祸,他知道自己无力独自承担后果,所以拉朱泚作为挡箭牌而已。而朱泚既然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无论是被迫还是半推半就,可见他目前有心呼应已经自立为王的朱滔,之所以还没公然反叛,很可能是手头兵力不足,一旦等姚令言将泾源的几万人马都调到京城,那时就是他公开反叛之际。”
李淳话音刚落,就听到仆人在卧房门外说道:“启禀驸马,司农卿段秀实求见。”
郭暧听了,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段秀实原先也是泾源节度使,此时来见我是何目的呢?莫非他已经投靠了朱泚?”
李淳也茫然说道:“此人目的确实难以琢磨,当初因受到卢杞等人的诬告,被陛下夺去兵权入朝做了司农卿,难免心生怨怼,驸马见他的时候还需小心,毕竟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
……
一番客套之后,郭暧对段秀实问道:“本驸马这两年在家为父亲守孝,一直没有上朝,司农卿今日拜访王府,不知有何贵干?”
段秀实岂能不知郭暧话中之意,马上说道:“秀实知道驸马怀疑我此行目的,我理解驸马的心情,但是秀实今天到府上来,只是想告诉驸马,朱泚今早已经派人持刀到我府上来找我,想胁迫我入宫与他共掌时局,我推说昨夜腹泻未眠,答应明日再去见他。我之所以先到府上来拜见驸马,是希望驸马暗中通知昔日汾阳王手下尚在掌兵的将领,即刻齐聚奉天陛下身边,以防朱泚下一步的不臣之举。目前陛下在奉天,身边只有浑瑊将军的几千人马,如果不让将士提前到达奉天,一旦陛下想下旨讨逆,恐怕那时手中既无兵又无将。”
“司农卿太抬举本驸马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你想,如果凭我一句话或一封信就能调动朝廷的兵马,我还能活到现在吗?别人不知道,你曾经担任过泾源节度使难道还不知道吗?全天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一句话就能你调动泾源的兵马?别说是我,即便是家父生前也做不到这一点。”
段秀实一时语塞,因为《大唐律》的确有明文规定:擅发兵,十人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千人绞。所以,郭暧所言既是推辞,也是实情。如果郭家真有能凭借私信而调动藩镇将士的能力,那汾阳王也不可能活到八十多岁的高龄。
段秀实只好又说道:“我知道驸马说的是实情,但是总该提前做些什么吧,被动等待朱泚的进一步动作,难免到时缓不济急。再说了,即便朱泚没叛乱,陛下在奉天身边仅有几千人马,兵力也十分薄弱啊!”
“司农卿忠君爱国,身为驸马,我自愧不如,但我确实在家守孝不问政事,还请司农卿谅解。”
段秀实无奈,只得向郭暧施了一个大礼,说道:“秀实知道驸马必然比其他人更忠君,只是眼下正处在非常时期,驸马对秀实不敢轻信,我虽然能理解,但还是希望驸马私下尽快做出应急准备。秀实明日即去面见朱泚,如他无反意还则罢了,一旦让我发现他有不臣之心,必与逆贼势不两立,唯一死以报圣恩。”说完,段秀实告辞,昂首走出了汾阳王府。
……
奉天(今陕西乾县,西安西北方向,约160里)。
德宗一行狼狈之间的不告而至,令镇守在奉天的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十分震惊。他赶忙将自己的大将军府腾出来安排给德宗及后宫人员,并在奉天城内紧急采购了最好的粮食蔬菜等生活用品供应德宗等人。可奉天毕竟是一座小县城,最好的粮食蔬菜与长安皇宫相比,也是粗茶淡饭。但饿了两天的君臣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了,将浑瑊准备的三天的食物供应,一天之内就一扫而空,害的浑瑊又再次派人去安排食材。
当浑瑊从同行的大臣口中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浑瑊虎目圆睁,对德宗说道:“陛下,老臣愿率麾下将士去长安平定乱军,迎接陛下銮舆平安回到长安!”
德宗听了还未说话,卢杞就抢先说道:“浑将军忠心可嘉,但还是少安毋躁,我们在路上听说太尉朱泚已经出面安抚乱军,或许不日即可将长安秩序恢复如初。”
浑瑊一听卢杞的话,面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继续对德宗说道:“陛下,朱泚为人阴险,而且有野心。他弟弟朱滔在河北叛乱自立,如今泾源乱兵又拥戴他为六军统帅,臣以为朱泚必会占据长安,与朱滔遥相呼应。还请陛下不要对朱泚兄弟存有侥幸之心。”
卢杞看到了浑瑊脸上的表情,不禁对浑瑊暗生恨意,对德宗说道:“陛下,臣相信朱太尉的忠心,不日必将迎接圣驾回宫,臣愿以全家百口性命作保,力保朱太尉不会有负圣恩。”
浑瑊正要据理力争,德宗马上说道:“爱卿们先不要争论了,朕这就派人回长安去问问朱泚,他将如何安抚乱军,何日来迎接朕的銮舆。”说完,对俱文珍说道:“俱总管,你替朕安排一个人去吧。”
……
段秀实将家人连夜都遣散了,第二天一早,在韩旻带兵亲自“邀请”之下,换好了官服昂首向皇宫走去。
朱泚之所以请段秀实入宫一起共襄大事,首先就是段秀实官声隆旺,在泾源节度使任上很得军心,用他可以牵制姚令言对泾源兵的绝对指挥权;其次就是段秀的官职是司农卿,虽没有实权,但是司农卿位列九卿之一,也属于高官;第三就是段秀实和自己一样,无缘无故的就被德宗褫夺了兵权,入朝做了有名无实的闲职,朱泚认为段秀实肯定对德宗也是心怀愤懑;最为关键的就是泾源兵马已经全部调到了长安城外,加上这两日在长安城内招募的几千名泼皮无赖,朱泚手里已经有了近六万人马,已经具备了和朝廷对抗的实力。因此,他急切地想拉段秀实入伙,与自己一起对抗朝廷。
当段秀实进入含元殿的时候,看到朱泚并没有坐在德宗的龙椅上,而是在侧面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几个人坐在那里正在说话。
朱泚看到段秀实来了,赶忙起身招呼他过去坐。段秀实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围在朱泚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谁。原来是光禄卿源休,西平郡王李忠臣,太仆卿张光晟,工部侍郎蒋镇,员外郎彭偃,太常卿敬釭,泾源节度使姚令言等人。段秀实一看这几个人就明白了,源休,因出使回纥,还朝不得重赏,颇怀怨望;李忠臣,被李希烈驱逐入朝后近乎于在京养老,心中不满;张光晟、蒋镇、敬釭等人,皆是自负才高而郁郁不得志之人。
朱泚对众人说道:“今日段公到了,明日就天下太平了。”
段秀实不解朱泚此话何意,说道:“朱太尉一向忠君爱国,如今权掌六军,应该对泾源士兵讲清楚,这次犒赏不丰不是陛下之错,实在是京兆尹王翃等人私吞了赏赐。只要说清原委,我认为泾源将士会自动认错的,那时太尉主动接回陛下,顺便为泾源将士代为上奏,请求陛下宽宥,我想陛下一向宽宏大量,应该不会再追究这件事的。”
朱泚一听段秀实的话锋不对,心中这才明白段秀实内心里是忠于朝廷的,马上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说道:“段公所言正和我意,我刚刚接待了陛下派来的中使,已经向中使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明日就派韩旻率军到奉天去迎接圣驾还京。”
段秀实听了,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尉英明,陛下还京之后,一定会重赏太尉!”
朱泚应付了段秀实一句,就和大家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然后就散了。
段秀实出宫以后却心急如焚,因为他听刘海宾说过,朱泚已经命令姚令言将泾源镇所辖兵马悉数调到长安周边。估计是泾源士兵已经到达了,如今朱泚声称明日就要派韩旻率军去迎接圣驾,分明是图谋不轨,假借迎接圣驾之名,实际上是想效仿曹操的做法,将陛下控制在自己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