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突然听舒王说自己经过几年坚持不懈的默默寻找,终于在洛阳郊外找到了太后,当真是惊喜万分,流着泪对舒王说道:“你明日一早就去洛阳,替朕将太后接到长安来,朕明天便命礼部官员拟定迎接太后的礼仪,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太后入宫。”
“父皇莫急,鉴于前几次寻找到的太后都是有人为图富贵故意冒名顶替,儿臣觉得这次为了稳妥起见,父皇最好还是派彤史李真一先到洛阳确认一下,毕竟她当年曾侍奉过太后,如果连她也认为无误,那么就不会再搞错了。”
“对!对!朕也是一时高兴忘记了。”说到这,德宗对值夜的俱文珍说道:“俱总管,你去找一下彤史李真一,让她明日一早随舒王一起去洛阳。还有,你拿着兵符去找神策军中尉传朕的旨意,安排二千神策军明天也随舒王同去洛阳,负责沿途的安全。”然后,又对舒王说道:“你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明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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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德宗在朝堂上公布了舒王在洛阳发现太后行踪的消息,并降旨派舒王带人到洛阳去确认,一旦确认后就将太后接回长安,同时要求礼部退朝后就去拟定迎接太后的礼仪。
太子李诵虽然心里也高兴,并抢在群臣之前先向父皇祝贺,但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毕竟找到父皇魂牵梦萦了几十年的太后是天大的功劳,整个朝廷之内,任谁立这个功他都会十分高兴,唯独舒王立此大功却让他心里生出一丝说不出的嫉妒。从泾原之变逃到奉天到如今回到长安,舒王在父皇面前好容易消停了大半年的时间,可如今刚刚回到长安不足一个月,这舒王就又在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露了这么大一个脸,虽然一时还不至于威胁到自己的太子之位,但谁能保证太后回宫以后,会不会帮着舒王就此崛起呢?
好容易熬到散朝,太子浑浑噩噩地回到东宫,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叔文,王叔文听了以后想了很久,才无奈地说道:“舒王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先帝和陛下都派人去洛阳寻找过太后的下落,甚至臣也曾经遵照太子殿下的意思私下调查过,都没有结果。没想到舒王一直没有放弃,还在暗中调查,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
世子李淳说道:“这个王叔还真是有心人,这么多年居然如此执着,依儿臣看,太后是舒王找到的,皇爷爷以后对舒王必定青睐有加,而且太后回宫以后肯定也会偏向于舒王,儿臣觉得如果我们都没有应对之策,最好还是找李泌先生问一问,李泌先生深谋远虑,一定会想出破解之道。”
太子越想心中越乱,脸色逐渐开始变红,接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李淳赶忙双手将自己煎好的药递给父亲:“父王莫要动气,身体要紧。”
太子咳嗽了一下,缓缓将药喝下。
看着太子的脸色逐渐好转,李淳说道:“父王,罗令则至今下落不明,儿臣觉得还是跟皇爷爷说说,让太医院的太医给您会诊一下,说不准那些太医们也能配出对症的药方来。毕竟父王的身体情况与以前不同了,还用罗令则一年前开的方子不太见效。”
王叔文却说道:“臣以为目前不宜向陛下提及此事。此时正是舒王春风得意的时候,如果现在让舒王知道了太子殿下身体欠佳,他一定会利用太子的健康大做文章。微臣觉得罗令则只要还活着,得知太子殿下已经回到长安的消息,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咱们再耐心等几天吧。”
太子这个时候终于调匀了呼吸,说道:“本王的身体不妨事,不必惊动父皇。自从唐安公主殁了以后,太医们如今替内宫嫔妃诊病过程中也是胆战心惊的怕出错,他们在宫中已是终日惶惶不安的,本王还是别再给他们增加心理负担了。正如王侍棋所说,那罗令则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会回到东宫的。至于李泌先生那里……”太子想了一下对李淳说道:“本王亲自去拜访他多有不变,还是你择机去见见先生,将本王的忧虑如实告诉先生,即便先生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他也会在父皇面前替本王尽量周旋的。以李泌先生的名望,总比朝中其他大臣在父皇心中的份量更重一些。”
王叔文听了太子的话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嫉妒,但是太子的话确实又是大实话。李泌在肃宗灵武即位时期,与肃宗“出同舆辇、寝则同榻”,致使肃宗最宠信的李辅国都对他艳羡不已;代宗即位后更是不顾他修道养生、禁女色荤腥的禁忌,强令他娶妻吃肉,虽然霸道了一些,但是也从侧面看出代宗对李泌有多么看重;到了当今天子德宗登基,甚至可以当面指陈德宗的错误。放眼如今满朝的文武百官,论资历、威望和在陛下心中的份量,即便是李晟和浑瑊这两个朝廷新贵,加在一起也敌不过一个李泌。
…….
一身便装的李淳与吐突承璀悄悄来到了李泌的私邸。
李淳将太子的忧虑如实向李泌说了,然后问道:“父王让本王向先生请教,舒王咄咄逼人,一直在觊觎东宫之位,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泌缓缓说道:“老臣也在观察着舒王的一举一动,泾源兵变以后,舒王在奉天和梁州一直老老实实,可如今刚回到长安就向陛下上奏找到沈太后一事,因此老臣推断,舒王背后肯定有人在支持着他,而且这个人很有能力,总能在舒王受挫的时候帮助他重整旗鼓。所以,东宫还要对舒王严加防范。至于舒王找到太后这件事,老臣心中倒是觉得有些蹊跷。”
李淳一听立即瞪着眼睛问道:“先生怀疑什么?”
“太后失踪四十余年,先帝和当今陛下都曾经派出大量的人员到各地寻找,包括长安周边、洛阳周边和太后的老家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可寻找多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舒王即便能力再强,他能动用的人力和物力与天子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他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在区区数年之内就找到了太后的下落,难道太子殿下就没有怀疑过吗?”
李泌的反问让李淳恍然大悟,点着头说到:“先生果然厉害,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老臣确实对这件事心中存疑,还望东宫多派心腹,努力寻找曾经侍候过或见过太后的人来一辩真伪。”
李淳却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如今宫中除了彤史李真一,别说侍候过太后,就是见过太后的内侍都没有了。”
李泌听了李淳的话,说道:“宫中没有了,宫外却不一定没有啊!”
李淳一听,马上问道:“先生是说宫外还有人认识太后的容貌?”
李泌缓缓说道:“太后当年在宫中生活的时候,正是大宦官高力士得宠之时。他那时深得明皇(唐玄宗)宠信,如果哪个官员买通了他,请他在明皇面前替自己说句话,那个官员立刻就会得到明皇的提拔,因此无数人为了各种目的攀附于他。南衙的官员对他尚且趋之若鹜,更不用说北司的内侍们了。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宦官和宫女争相投入他的门下,抢着想成为他的义子和义女,而年纪小的则以成为他的孙辈为荣。据说最高峰时,高力士门下义子义女多达百人,孙辈多的不计其数,宫内各个角落都有高力士的子孙作为眼线,替他监控着整个后宫。后来等到肃宗即位后,高力士失宠,宦官李辅国成为北司第一人,开始对内宫人员大清洗,才将高力士的势力尽数驱逐出内宫。”
“先生的意思是太后当年在宫中生活的时候,身边也有高力士的眼线?”
“当年肃宗还是东宫太子,代宗那时作为世子,高力士怎么能不安插眼线监视他们呢?老臣认为,那时候东宫不仅有高力士安排的眼线,而且还绝对是他的亲信!”
“可后来他们都被驱逐出宫了,况且又过去了几十年,那些人即便还在世,如今又到哪里才能找到他们呢?”
李泌说道:“高力士当年敛财巨万,除了自己挥霍了大部分以外,还在长安附近的浐河与灞河,为自己的孝子贤孙们建了好几座磨坊作为养老之本。据说,当年被驱逐的内宫人员手中有积蓄的,都回到自己的家乡投亲靠友去了,而剩下的那些人大多都投奔了磨坊。所以,老臣认为东宫如果想找到见过太后真容的人,最好到浐灞磨坊去看看。”
李淳听了大喜,对李泌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世子殿下过奖了,指点迷津谈不上,老臣只是觉得一旦舒王得势,难免要动摇东宫的地位。老臣认为东宫除了要找到认识太后的人,当务之急还要抓紧将世子与玉真郡主的婚事尽快办了。”
李淳一听提到自己的婚事,问道:“莫非先生认为本王与玉真的婚事能巩固父王的太子之位?”
“正是,其实不用老臣说,世子殿下也应该知道汾阳王旧属如今大多还握有实权,必须要趁舒王的实力还不足以动摇东宫地位之前,尽快完成与汾阳王府的联姻,这样才能保证汾阳王旧属在关键时刻站在东宫一边。”
李淳听了李泌的话,说道:“回到长安以后,皇爷爷就催着父王向汾阳王府提亲了,升平公主和驸马也同意了这门亲事,父王本来这两天正想择机报给皇爷爷,等着他老人家赐婚,但是舒王突然闹了这么一出,父王就没心思提这件事了。”
“殿下回去跟太子殿下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而且殿下的婚事宜早不宜迟。”
……..
正忙于江淮战事的韩滉,见到自己的儿子突然身着绯衣回家省亲非常高兴,急忙将前因后果问了个遍。
韩皋赶忙将离京之前长安谣言肆虐,都说他父亲韩滉在江南聚兵筑城、心怀异志的事说了。
“多亏了李泌先生在陛下面前力陈父亲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并且愿意用全家性命替父亲作保,陛下因此对父亲才不再怀疑。临行前不仅亲自召见了我,还赐我绯衣回乡以示陛下对父亲的信任。”
韩滉流着泪对儿子说道:“李泌先生仗义执言,你我父子千万不要忘了他的大恩。既然陛下如此信任我,我又怎能不忠君报国呢?”
韩皋说道:“父亲,当下北方旱情严重,长安的粮价一直居高不下,陛下让儿子回家省亲,其实也是让儿子催促父亲尽快将粮食运到长安。”
“为父哪能不知呀,我早已准备了一百万斛大米,可是如今李希烈占据中原,威胁着粮道。虽然我在江北牵制李希烈大军,和州刺史张万福伺机夺回了运河的控制权,但是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与李希烈早就暗通曲款,我是怕他勾结李希烈夺去这些大米,所以才迟迟不敢北运。”
“可是目前长安急需粮食,不仅是百姓需要,朝廷的大军因为缺粮也无法参与平叛,这势必又耽误了平定中原的叛贼。”
韩滉犹豫再三,最后才狠心说道:“好在淮南的陈少游兵微将寡,为父明日就让江南仅剩的五千镇海军倾巢而出,护送粮船通过陈少游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