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听了这个消息大吃一惊,马上说道:“韦大人,汾阳王一生为大唐鞠躬尽瘁,如今两儿一孙同时被抓,一定是有人借机生事。老夫估计起因还是前段时间在郜国公主一案上,升平公主代表汾阳王府表明支持太子的立场,这在无形之中就破坏了别人的好事,所以令汾阳王府受到了攻击。”
薛涛说道:“确实如先生所料,陛下以调查李白之死为借口,抓捕了郭曙;叛逃吐蕃的郭纲刚刚回到长安即被抓;驸马郭暧也因对郭纲行踪知情不报而入狱。每个人被抓都有原因,但背后却另有原因,重新调查李白之死,实际上是在追查当年永王的钱粮下落;郭纲回长安只是为了见病入膏肓的郭晞最后一面,却再次被定下阴谋作乱的罪名。”
韦皋说道:“看来是有人想对汾阳王府下狠手。”
李泌点头说道:“汾阳王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部下还有很多人掌握着军权,在朝廷之内有很大的话语权。有的人见汾阳王的势力不能为己所用,就准备下狠手摧毁了。”说到这,李泌对韦皋说道:“韦大人,老夫与汾阳王交情深厚,尤其当年还是老夫与汾阳王一起在肃宗面前为李白求情,如今他的后人有难,老夫必须得回长安。”
韦皋说道:“先生请放心,我会随时将西川的情况写信告诉先生的。”
“老夫回长安不仅是为了汾阳王后人,还要在陛下面前再次请求与回纥结盟,为今后能南北夹击吐蕃打基础。所以,韦大人在西川一定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
长安。
经过多日的仔细核查,汾阳王府账册的结果出来了:财产来源十分清楚,名下的产业也是合理合法,根本不存在巨额财产不明的情况。
郑云逵面对大理寺自己人的核查结果,只能签字确认。既然汾阳王府的账目十分清楚,就排除了汾阳王当年收了李白的巨额贿赂,郭曙杀人灭口的推理也就根本无法成立。眼看着自己白忙活了一场,让舒王的希望落空不说,还无形当中得罪了汾阳王府的人,郑云逵心中有些忐忑,他特意到政事堂找张延赏登门请教此事该如何善后。
张延赏正想找机会报复一下舒王,警告他以后互相合作务必要坦诚相待,正好这个机会就来了。他安慰郑云逵不要多想,这个案子毕竟是天子交办的差事,即便在审案过程中对郭曙和升平公主小有得罪,但以汾阳王府的家风推测,应该不会跟他秋后算账。他叮嘱郑云逵赶紧拿着结果去找御史台和刑部签字确认后上报。
送走了郑云逵,张延赏则悄悄进宫拜见德宗。
在德宗面前,张延赏揭发了裴延龄,说道:“陛下,裴延龄编造事实、污蔑汾阳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天下轰动,为自己博名声。假如汾阳王府的账目混乱不清,他就能够凭借检举汾阳王府这件事一鸣惊人,借此在陛下面前邀功请赏,这种做法实在卑鄙无耻。如今大理寺结果不日即将上报,这不是陷陛下于不义之中吗?”
德宗听了张延赏的话,后悔自己当初没能想到这个后果,如今三司会审的结果马上就要报上来了,自己真是骑虎难下。如果汾阳王府账目哪怕有很小的一部分说不清楚,自己也可以假装看在汾阳王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可如今连一点瑕疵都没找到,这让他怎么下台?
张延赏当然能揣测出德宗的心态,他马上说道:“陛下,裴延龄诬陷汾阳王,让朝廷蒙羞、陷陛下于不义,只有对他进行严厉的惩戒,才能堵住百官的悠悠之口。”
德宗摇着头说道:“如果光处罚一个裴延龄就能平息此事就好了。朕听信裴延龄的一面之词就将郭曙羁押入狱,而且又让大理寺查了汾阳王府的账册,朕实在无法面对升平公主和郭曙啊!”
“陛下,臣听郑云逵说,汾阳王府在京兆府一直建有两座磨坊,这两座磨坊的收入是升平公主的脂粉钱。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先帝朝早就降过旨,为保证百姓灌溉农田用水,所有勋贵家庭不得私自拦河建磨坊牟利,已经建好的磨坊也要限期拆除。时至今日,汾阳王府还有两座磨坊未拆,陛下可以……”
德宗听到这大喜,说道:“张爱卿可算帮朕脱困了!朕一定要将裴延龄贬官外放。”
“昭应县令一直空缺,陛下可以将裴延龄贬为昭应令。而升平公主违抗圣旨,臣认为陛下可酌情处置。”
张延赏口中的昭应县,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县,而是在华清宫边上的一个小城。当年明皇每年入秋以后都要带着杨贵妃到华清宫过冬,一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之时才回到长安。这期间很多军国大事都要送到华清宫来请示明皇,为了不耽误政事,明皇降旨在华清宫外建了一座昭应城,让文武百官每年秋季都集中到这里来办公、居住。而这座城也要有一个官员来负责管理,因此就设置了一个县令。
昭应县令除了负责文武百官的米、面、蔬菜供应以外,还要负责华清宫禁苑的管理。但是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华清宫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后来的几任皇帝也不到那里去了。但是华清宫依旧是皇家离宫,禁苑依旧是禁苑,昭应城自然也需要县令。但是,虽然同为县令,昭应城自建成的那一天起,昭应县令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油水的虚职。
张延赏此时向德宗建议将裴延龄贬为昭应令,就是为了警告舒王,以后不允许他再轻视自己这个宰相。
德宗听了点点头,说道:“好!就将他贬为昭应令。”
…….
经过御史台和刑部的联合签字认可以后,郑云逵在朝会上将李白案的结果上报给德宗。
德宗故意表现出十分愤怒,以裴延龄诋毁汾阳王清名为借口,将他贬为昭应令。
对于德宗这个决定,除了裴延龄和舒王感到震惊以外,满殿的文武百官倒是觉得大快人心。
“先帝曾经降旨,不得私自拦河设立磨坊牟利,已建成的也要限期拆除。但是升平公主依仗皇亲身份,违抗圣旨,至今仍有两座私设的磨坊在牟利。身为皇亲却贪图小利而不顾百姓民生,实在有失体统。传旨,将升平公主的两座磨坊充公,作为义坊,免费为周边百姓使用。日后维护所需费用,依旧由升平公主负担。”说到这,德宗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左金吾将军郭曙无罪释放,准假十日,官复原职。”
德宗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李白一案就此完结,但是他知道百官心里还惦记着郭纲一案,于是又说道:“郭纲叛国投敌,已是死罪,这次又涉嫌勾结党羽作乱,其余党韩钦绪畏罪潜逃。为保汾阳王的清名,待其归案后再行审理。驸马都尉郭暧明知罪人郭纲下落却知情不报,本该受到严惩,但念在汾阳王为国立有大功的情分上,对他网开一面,拟旨,驸马都尉郭暧罚俸一年,回家闭门思过,未有旨意,不得私自外出。”
………
出身朔方军的邠宁节度使韩游瑰,得知自己的儿子因涉险作乱畏罪潜逃以来,一直提心吊胆。他担心儿子被抓住,因为一旦罪名坐实,除了儿子性命不保以外,恐怕自己全家都要跟着受到牵连。而且他从这次郭曙、郭暧以不同的罪名被抓,暗地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陛下想对汾阳王反攻倒算。他真希望在这多事之秋,儿子能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隐姓埋名去生活,别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乱。但是事与愿违,韩钦绪还是偷偷跑回了邠州。
韩游瑰让韩钦绪跪在自己的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听完儿子的叙述,韩游瑰半信半疑,决定现将韩钦绪隐匿在后宅,然后派亲信到京城去打探消息,一旦确认儿子是被冤枉的,就亲自绑着他进京请罪,但如果事情不妙,就让他远走他乡。
京城终于传回了令他高兴的消息,郭纲回长安就是为了见病入膏肓的郭晞最后一面,所谓的阴谋作乱根本不存在,完全是诬告,而且郭曙和郭暧已经分别出狱归家。这个消息让韩游瑰觉得,既然德宗的目的并不是汾阳王,那自己也就不必太担心被别人扣上一个“郭纲纠集汾阳王旧部阴谋作乱”的罪名了。如果儿子此时在长安,恐怕全案也该正式结案了。那为什么不主动将儿子送到长安交给天子呢?如此一来,不仅能早日结案,还能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大义灭亲。
于是,他决定将儿子绑赴长安,交由天子发落。
……..
王希迁本来以为郭纲的案子已经完结,就等着天子对自己的嘉奖了,没想到却突然横生枝节-----魏修在狱中居然咬舌自尽了。而且,更为要命的是,魏修还在自尽之前,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揭发他王希迁收了汾阳王府的贿赂而包庇郭纲,用酷刑逼迫自己承认诬陷郭纲作乱。
王希迁这下可慌了,赶忙跑入宫,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俱文珍。
俱文珍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对自己未见得是坏事,就将魏修写下血书鸣冤并咬舌自尽的消息禀报给了德宗。
这可让德宗为难了,如果按照魏修以前的口供来结案,那么魏修就是诬陷。除去郭纲以前犯下投敌叛国罪需要处死以外,其他人就应该无罪释放。但要命的是,魏修在临死留下血书翻供,这案子的性质就变为郭纲结交党羽阴谋作乱,那么他的同党也变成了死罪。这样一来,就让德宗不好处置了,一个汾阳王的孙子就已经让他处置起来感到很棘手,再加上一个立有大功的韩游瑰之子,他实在不好决断。
可俱文珍的心里却是这么盘算的,他想借着魏修留下的血书,将汾阳王的旧部韩游瑰拉下马,随后将自己的人推上去,即便做不到这一点,也可以削弱汾阳王旧部的势力。
于是,俱文珍对德宗说道:“陛下,老奴认为,如果魏修只是畏罪自杀还好办,关键是他留下的这份血书。王希迁向老奴发誓,在侦办此案的过程中,他没收过汾阳王府的任何好处,完全是秉公办案。”
“秉公办案?你老实跟朕讲,王希迁在审讯过程中对魏修动过刑吗?”
“这个…..”俱文珍吞吞吐吐地说道:“确实用过刑,但只是杖责了几十下而已。”
“哼!朕就知道,这些人审案,除了用刑就不会用别的办法让嫌犯开口,但这样难免就会出现屈打成招的冤情。”
“陛下息怒,老奴觉得魏修留下血书后自尽,反而给陛下处理后续问题留下了更大的灵活空间。”
“你这是什么混帐话?魏修扔下一笔糊涂账死了,但是让朕如何处置?如果认定郭纲阴谋结党作乱,朕该怎么处置汾阳王府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汾阳王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旧部在朝廷中依旧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正因为汾阳王的势力依旧强大,所以老奴才认为陛下有必要用此事敲打一下他们。”
德宗沉着脸想了想,突然冷笑着说道:“不错,朕确实可以用此事做做文章。”说到这,德宗对俱文珍说道:“朕这次就不处罚王希迁了,让他戴罪立功,务必封锁魏修已死的消息。倘若在韩游瑰将儿子送到长安之前走漏了消息,朕就二罪归一将他处死!”
“老奴遵旨!”
……..
韩游瑰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带着儿子到长安是来自投罗网。他的儿子韩钦绪立即被抓捕入狱,自己的节度使一职也被暂时停职,朝廷任命浑瑊手下的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邠宁留后,代行节度使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