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俞菲不断示意自己救场的眼神，顾昱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了块肉，“要去见莫澜？”
顾昳垂着眼眸，沉默了好久，不愿开口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对顾昱来说，这其实就是再明白不过的答案，他和俞菲对视一眼，然后略显无奈的摇摇头，“哪怕你现在能见到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只是想……问清楚……”顾昳的声音低低的，好像被火锅蒸腾出的气体稀释掉一般。
“问清楚？”顾昱挑眉，似乎对这个解释十分不满意。
“她会突然嫁人到底是因为我，还是有其他理由。”顾昳顿了顿，看向始终在这个话题上缄默不语的俞菲，“别误会俞菲姐，我不是拿拍戏试镜以及这部电影当儿戏，只不过是……是用来解决当前问题的一个手段。”
俞菲笑了笑，夹起一片已经打蔫的白菜到碗里，“放轻松，我可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热爱拍戏的老戏骨。”
再说了，其实演戏对她来说，也不过是用来证明自己的方式罢了，并不是真像在很多采访中回答的那样，是享受其中的事物。长大之后，貌似也没有什么会让她享受其中了。
听到她这番安慰，顾昳也跟着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让人有种想要用筷子戳一下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顾昱在场，再加之现在也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好时机，俞菲还是硬生生地忍下来想要戏耍他的想法，唉，她见过有酒窝的人也不少，可笑起来和顾昳一般效果的还真是寥寥无几。
“话说回来，俞菲姐，电影开拍前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又不是恐怖片。”瞥了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的顾昳一眼，俞菲默默咬了口白菜。
“果然，你还没看过剧本呢是不是？”
“没有……”俞菲怔楞住，刚从锅里捞上来的鱼丸啪地一下掉进碗里，还好碗里的汤汁不多，否则非要溅到身上不可。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廉姐知道她对恐怖悬疑片有心理阴影的，肯定不会接这种类型的影片的。
顾昳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自知失言，在老哥无声的责骂中赶紧加以解释，“是比较反映人性现实的电影，黑暗风哦。”
“谁告诉你的剧情？”
“嘛，这就不是重点了。”
原来如此，所以廉姐把它称之可以自己成为里程碑的电影。
吃过了晚饭，喝了不少酒的顾昳被打发去休息，而俞菲和顾昱自然担纲下洗碗的工作。
料理台前一扇大大的窗户，不到落地窗的标准，但视野也相当不错，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其实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来讲，俞菲挺喜欢顾昳布置成如此的这个家的。
她小时候，也许依旧保留到现在的理想家园，跟这种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需要太大，这种温馨的二层就好，有个夏天可以乘凉冬天可以看雪的小花园，最好可以弄个秋千，大人小孩都可以在上面荡来荡去。养一只不淘气的狗狗，天气好的时候在花园里给他冲凉，狗狗也许在抖身上水的时候洒到主人的身上，两人主人的身上。
然后她和心爱的人相视一笑。
大约是察觉到俞菲眼底闪烁出的光彩，顾昱轻轻放下从洗碗机拿出的碗，“对顾昳这个家评价颇高？”
“理想中的。”
“看来比我猜的分数还要高。”
“嗯……很温馨。”
“如果可以的话……”
“顾昱。”
打断他的话，俞菲弯起甜美而动人的笑容，身体朝他的方向倾斜，缓缓地握住了他温暖的手掌，“我们未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清楚。”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人随着她动作而翘起的嘴角，俞菲调皮地捏了捏顾昱的手心，立刻被反握住。
顾昱用空闲的手撩起俞菲额前的一绺发，哑着嗓子开口，“所以？”
“所以……”俞菲故作镇定地抿起下唇，刚刚被露出一半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在你我都还有勇气的时候，一起走下去吧。”
刚刚顾昳在自己和哥哥共同努力下，终于用醉酒的方式暂时忘记了那个每想起就让他胸口疼痛的名字。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轻轻揉开被睡意侵蚀的视野，从前面的茶几上拿过之前被哥哥抢过去丢在那里的鱿鱼丝，挤出几根，用力咀嚼着。
茶几底部歪歪斜斜地摆着几盒蓝光DVD，那是之前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可是托主演的福，他的失眠更加严重了。
顾昳也并没有多想自虐去看昔日恋人主演的电影，但因为刚搬家多久，网线还没有弄好，以至于他不能上网找影片看，游戏总是玩一会儿就感觉到无聊，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那些堆积不少的DVD。
那是几个月前他最重要的宝贝之一，放到如今，他也舍不得丢掉。
尽管都不能再回头了。
“种点草莓也不错。”
“太多的话打理不过来吧。你弟弟又不是专职果农。”
“窗帘也许要淡蓝的好些？阳光透过的时候屋子里偶尔会有倒影，类似海洋的感觉。”
“这是十五六岁小女生才会喜欢的吧。”
“难道你不喜欢？”
“……好吧。”
厨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斗嘴声，顾昳靠着沙发沿迷迷糊糊地听着，基本上都是无比琐碎的事情，同那次无聊中他和俞菲讨论的没太大差别。这里的院子空地要种花还是种菜，窗帘选亮色系还是暗色系，冰箱双开门的实用还是单开门的实用等等等等。
相较之下，还是要比他之前和俞菲姐说的要细致不少。
顾昳听着听着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声，从地毯上爬起来，朝厨房那边用了喊道，“这是我家好不好！你们两个快结婚去吧。”
厨房里的吵闹霎时安静下来，过了会儿传来俞菲又羞又恼的声音，“作为主人偷懒就算了，话还这么多。”
“我要是不偷懒，你们也没时间腻腻歪歪。”
“……”
沉默。
然后，顾昳看见有个身影从厨房中冲出来，一记爆栗敲到了他的头上。
跟在她后面的人眯眼笑得很明朗，幸灾乐祸的模样跃然纸上，“啊啊啊，看起来好疼的感觉。”
顾昳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咽下鱿鱼丝，砰地一声倒在沙发上，然后悠悠地吐了口气，“哥，我们可是亲兄弟。”尽心尽力地扮演死尸几分钟后，他像是想起什么般坐起来，“话说，爸爸最近不会出现在公司对吧？他现在已经过了对微服私访感兴趣的那段时间了吧？”
瞥了眼弟弟，顾昱点头，“他早就放权了，除非有要紧事，否则连我都无法请动他老人家。”
“那就好。哥，过几天，嗯，等我戏份杀青后，我去公司实习几天好了。”
“打算退出演艺圈？吃饭的时候不还在说要去试镜？”
“所以才要去公司实习，大金融时代背景下的电影，如果有——”
“你小子就这时候才会想到咱们家有个公司是不是？”
“嘿嘿嘿。”顾昳摸着脑袋傻笑起来，希望以这种方式来蒙混过关，视线来回扫的时候落在旁边的俞菲身上，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指了指她，“那个俞菲姐也可以一起去啊。”
忽然被扯进什么实习生涯的俞菲有点懵，反应片刻无语地丢给顾昳一个白眼，“不要拉我下水。”
“哥，陪我喝酒，我们聊聊。”
“你明天不是有工作？”
“不，现在首要事情就是喝酒。”
俞菲淡定地睨了眼将她排除在外的某人，“难道不是负责送我回家吗？”
“晚了。”顾昳抬头挠挠自己的脑袋，顺了下不知何时直立起的呆毛，“我和老哥在火锅时就沾酒了。”
“所以呢？”
“楼上有几间客房，随便选，要是俞菲姐想住我的屋子也无所谓。”
真想将什么东西丢在这臭小子的脸上啊……
不过看顾昳那种必须要拉着哥哥一醉方休的架势，她还是不得不选择先上楼休息。没想到不仅仅是上了贼船，还必须在船上待上一晚。没办法，不仅是因为顾昱喝酒无法送她回家，还因为这时间折腾回去后几乎所剩无几，还不如在这里睡觉呢。
…………
黑茫茫的一片。
俞菲用力眨了眨眼，视野里却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光亮的事物，根据脚底的触感，她似乎是站在泥潭里。深陷其中，已经漫过了小腿不少。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能感觉到有很重的雾气，眨眼时隐约能感受到睫毛附着上的水珠，让本就朦胧的视线刷上一层水雾。不可能是因为没有察觉的眼泪，她早就不会因为这种场合流泪了。
空气因为雾气的关系很湿润，可又是那样的稀薄，令俞菲慢慢地开始呼吸困难，即将窒息昏厥过去的感觉异常真实。
是的，真实。
俞菲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的梦，明知道是梦，却仍然无法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