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公子当即从躺椅上跳下来,唇红齿白的面容上怒气横生,一副势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模样。
“还有这等事!”
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要不是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知道这人的品性,恐怕自己都要被骗过去。
她看着来回踱步的少年,咳嗽一声。
“富贵,到底怎么回事。”
江小公子当即转身,一撩天青色衣袍,张开手里的象牙骨折扇对着红衣少女。
“表妹,说了不要叫我的小名!”
“喔。”
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那你就跟我讲清楚怎么回事,既然一点事都没有,做什么把自己关在家里半个月,还叫人传出腿废了的话。”
“表妹……”
这一声喊得,十分幽怨绵长。
还能是为了什么?躲百里之恒和陆维桢啊,前有狼后有虎。这两人,可劲儿摧残他的精神。
在那一晚他解出了所有玉料以后,江小公子起初认为,那是百里之恒因为情绪过于亢奋导致的一个失常举动,他可以谅解。
都是男人,再说了,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他这样为百里之恒开脱着。
接着百里之恒开了一坛酒,说要庆祝一下,他答应了。
再然后第二天醒过来,他俩睡在一张床上,准确来说,他把人给睡了。
……
江小公子穿好衣服,拔腿就跑。
他躲在江府惶惶不安,生怕百里之恒找他算账。彼时来的却是笑意温和的陆相,江如玉亲自接待了他。
陆维桢不是人,姑姑一走,他就摆出一副师兄的模样来。明示暗示用了个遍,就为了向他传达一个意思——男女授受不亲,离端木隰华不要那么近。
但这些事,他不能跟眼前人说啊。
纠结了一番,江兰禾决定以退为进。他做出一副惭愧的认错姿态,十分真诚。
“表妹,让你为我担心了。其实我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待再过几天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她点头,见他没什么大事,也就不再多问。
“我正要去醉月楼看首饰,你要一起么,正好散散心。”
现在,她把当初他劝她的话一字不差的搬回来了。
去么?江兰禾在家也憋得难受,奈何他怕出去就碰到百里之恒。然,这是表妹第一次邀请自己,如果拒绝了,怕是会教她失望吧。
纠结再三,江小公子收了扇子。面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赴死模样。
“去,不过表妹你等等,我要做一些准备。”
半刻钟后,江小公子戴着一块白玉面具出来了。
端木隰华:“……”搞什么。
“走吧表妹。”
得亏他机灵,学了陆维祯的办法,这下心里就踏实多了。
然,这在她看来,无异于掩耳盗铃。
青衣,马尾……属于他的独特标识实在太多了,更诓论还有这一身略有些傻的少年意气。
算了,总归他愿意和她一同出去。旁的事情,顺他的意,随他开心就是。
不过,最后她还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他吧。
“要不我也戴个面纱?”
“啊,表妹。你长得不难看呀,带什么面纱,再说了。”
江小公子指了指她琥珀色的眼睛。
“要是想教人认不出来,你得遮住这个才管用吧。”
哦,他看别人倒是看得明白,怎么到自己,就——不识庐山真面目了呢。
看着丝毫没觉察到自己良苦用心的少年,她回之以温和的微笑。
“嗯,那还是算了吧。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哇,表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觉得你变了……”
变得不大要脸,和陆维祯有那么一点像,不过他可不敢真这么说出来。
“走吧。”
两人乘着马车抵达目的地。
此时的醉月楼,没了夜晚纸醉金迷的味道。更像是文人雅士举办宴席的书楼雅阁,古朴古韵。
因为是白天,里面的光景也大不相同。
一楼的台阁上,没有女子吴侬软语哼唱小曲儿,也没什么曼妙的舞娘。而是换成了戏班子,应着看客们点的本子,一出一出在唱戏。
底下来客比起晚间,也不算少。来一楼消遣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江兰禾时常来醉月楼,自然见怪不怪。端木隰华却不一样了,只觉得这楼里,暗藏玄机,别有洞天。
江兰禾见她感兴趣,准备再带着她去其他几楼看一看。总归时间来得及,她又实在好奇,很痛快地就应承了。
二楼比之一楼的热闹,少了些烟火气。因那晚品鉴会要占用二楼和三楼的场地,她并未见到寻常时候该有的模样。
此刻心下才有了分晓,五重楼阁都是以环楼绕成一圈的。每一层中央都设有台阁,只是从二楼开始以屏风隔开了许多单间。
来往之间小厮们手持托盘,放着茶水瓜果和一应点心,准备送去不同的隔间里。他们互相见面还会略一点头问好,看来是熟识的。
两人能听到隔间里隐约的说话声,慢声细语,不显喧嚣。
上到三楼,听不见动静,也无甚人息,比之二楼更显清冷。大约因为今日并非休沐日,高官权臣们无暇来此消遣。
只几个人聚集在一处雅阁门口,推搡着一个白衣少年,好像是起了争执。
惊鸿一瞥,江兰禾觉得那个身影十分眼熟。两人稍微走近一点,听清了对话。
“谁把这一身穷酸样的小子放进来的。”
“我有信物。”
“你有信物?这信物怕不是你偷的吧。”
这个声音,江兰禾直接喊出来。
“谢小七?”
白衣少年回头,端木隰华愣住了。
他的模样,生的同谢九思有七分像。少年冷硬的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阿禾。”
两人向着他走过去,那群人也纷纷停手,打量着他们。
青衣少年腰间坠着半块昆山玉和红珊瑚腰佩,少女一袭绛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别了一支红玉滴珠的芙蓉花步摇。
应当都是世家子,真计较起来,他们也不虚。
然其中一位公子在瞧见端木隰华腰间的蓝宝石吊坠后,立时站直了。面上尽是震惊,抬头对上少女一双琥珀色眸子。
他有些惶然,连忙拿手肘抵了抵为首的公子。眼神示意他看少女,而后摇摇头。
几人明显有了退让的意思。
“算你走运。”
他们最后瞪了一眼白衣少年,一群人转身进了房间,一把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