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白依稀记得,姜映南前世不是这样的。
她时刻保持着主母的端庄,时刻笑得好像一个真正的慈母,她什么时候有这样失态过,好像一个丧失了风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粗俗夫人一样?
宛白忍不住往段宛华身边靠了靠,余光,瞥向相拥而泣的曲凌霜母女。
是因为她们么?因为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听话的棋子,曲凌霜母女不能够继续躲在后面坐享其成,所以,将姜映南逼成了这样?
“你说的是什么?!这件事上,清丫头明明白白的无辜,却被你打成这样,你还有脸跟我提偏心?!”
段志宏勃然大怒,他唯一的短处被姜映南拿出来说,他恨不得将她给撕了。
“蓉丫头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老爷却只想着别的姑娘,老爷怎么就不问问,蓉儿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还需要问?!她自己做错的事情,难道还要让妹妹们帮她承担不成?!”
段志宏实在生气,他今日本约了人在府里小聚,却不曾想段宛清独自回来,当着客人的面跪在自己面前,说要跟她的姨娘一道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省得惹了夫人不开心。
那会儿的场面,段志宏就是现在想起来,脸都一阵青一阵白。
可段宛清脸上的伤明明白白,一看就是糟了狠手,连自己的客人都瞧不过眼,好生同他说了几句什么,庶出也是他的血脉才离开。
自己这一张老脸,都给姜映南给丢尽了!
偏偏段宛蓉出了事,姜映南心里心疼不已,已经是失去了理智,也不管堂中还有子女外人看着,撕扯着嗓子。
“她们姐妹三人一道出去,为何只有蓉儿出了事?!老爷不觉得奇怪吗?蓉儿的性子是跳脱,可若是没有人陷害,她又怎么会落了水中?!”
“你……”
段志宏气得只能不停地吸气,正要破口大骂之际,外面进来人通传,老夫人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老夫人已是该歇下了。
宛白立刻迎上去,扶着老夫人落座,又吩咐下人去煮一壶安神的茶备着,一会儿给老夫人睡前用下。
段老夫人看着宛白小大人一样忙前忙后,抿得直直的嘴微微松动,她在儿媳妇那里都没享受过的纯孝,却在小孙女的身上感受到了。
“母亲,怎么惊动了您,儿子实在不孝……”
段志宏压制住脾气,走到段老夫人面前行礼,堂中仍旧哭声阵阵,听得他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动。
“我也不想过来,只是这不得安宁的,我少不得要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话音刚落,姜映南就迫不及待地膝行过去。
“老夫人,我可怜的蓉儿,在海家被人推入水中,如今许是还昏迷着呢,老夫人,您可要帮蓉儿做主啊。”
“荒谬,无凭无据就说是被人推入,你这个主母当得可真是公平!”
段老夫人眉头皱了皱,眼神在段宛清肿胀的脸颊上扫过,当即露出不赞同的眼光。
“你心疼蓉丫头,清丫头难道就不是我们段家的姑娘了?你一个当家主母,怎么能下得了这般狠手?”
姜映南低着头,脸色发紫,那会儿她心口的怒气无处宣泄,现在想来,确是她冲动了,老夫人也最是不喜欢家里出现这档子事儿。
“老夫人,我也是着急了,我、我不是担心蓉儿吗,所以才……”
姜映南反应的也快,立刻扭过头,“清丫头,我也并非是故意冤枉你的,可是你说,你和蓉儿分明是在一块儿的,她怎么就能落入水中呢?”
“好了,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华丫头,你来说说。”
段老夫人自己点了人来说,段宛华便原原本本地,一直说到她们三人要去园子里逛一逛。
“那然后呢?白丫头,你们可是一直待在一块儿的?”
宛白往前走了一步,清脆的声音丝毫不见慌乱,“我同三姐姐和五妹妹走了一段便分开了,三姐姐和五妹妹让我去将温朗哥哥请来,说是有话要跟他说,然后我就去了,等我将温朗哥哥喊来的时候,荷花池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段老夫人的眼中滑过一抹暗色,“让你去将温朗叫过来,这是为何?”
“对呀,五妹妹和三姐姐是为何如此?她们只说了,我同温朗哥哥亲近,我去叫的话,温朗哥哥一定会过来呢,还让我定要将温朗哥哥带到荷花池,是为什么呢?”
宛白满眼疑惑地看向段宛清,也像是想要求个答案一般。
段宛清垂落在身边的手,微微握紧。
“我……”
她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又顿住了。
宛白居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以她对温朗的亲近,自己若是揭穿她,怕是没人会相信,且自己再说别的,可信度也就不高了。
段宛清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咬住嘴唇低下头。
见她这样,哪儿还有人不知道,将温朗喊过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偏偏宛白一脸懵懂,求知欲极强地追问,“五妹妹,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呀。”
“今儿也累了一整日了,明轩,华丫头,你们带着白丫头和温朗先回去歇着吧。”
段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忽而又开口,“温家小子,几个丫头顽劣,对不住你。”
“老夫人言重了,我受了段家太多的恩情,您这是折煞小子了。”
温朗眉目温润,没有丝毫的吃惊和怨怼,前世的时候宛白只觉得他没用无能,受了欺负也敢怒不敢言,现在再看,自己眼睛真是被烂泥给糊住了。
人明明是隐忍和深沉,有几个人能做到他这样荣辱不惊能屈能伸?
带着小小的崇拜离开,宛白对里面会发生什么,一点儿也不关心。
她跟着那抹玉色的身影一直走着,直到长姐喊住她,“白白,你要往哪儿去?”
宛白抬头,温朗和段明轩要回前院了,自己却还跟着……
段明轩因为段宛蓉发生的事情,心情有些颓败,一声不吭地先行离开,段宛华思索了片刻,往旁边走了几步。
看白白的样子,怕是有话要跟温朗说,今日之事,白白也确实该跟人家说声抱歉。
宛白乐了,急忙靠近温朗,“温朗哥哥,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没想着叫你去荷花池的。”
她怕温朗记仇,抓紧时间解释,急切的语气,恨不得摇着温朗的衣襟让他相信。
温朗看着她软乎乎的的脸颊,手又有些痒,似乎比起发髻,脸颊的手感更加好一些。
不过段宛华并未走远,温朗也只能先掐一掐自己的手掌。
“你现在知道,段家人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温朗自己都无语,这句话他都要说腻了……
“温朗哥哥你不生气吧?”
宛白自动过滤掉温朗的话,仍旧忽闪着眼睛,担心他会生气。
“……”
温朗瞪着她,她就那样期待地回瞪过来,两人莫名的状态,让一旁等着的段宛华都皱了皱眉,他们这是在干嘛?
“温朗哥哥,你眼睛不酸吗?”
“……”
宛白揉了揉眼睛,兴许是用力了一些,揉成了淡淡的红色。
她可爱的眉头微皱,淡粉色的眼睛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温朗哥哥,你不生气吧?”
真是……够了……
温朗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他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
当初在孙家,孙家姑娘起初待他也是彬彬有礼,只是后来,晋西有名温柔善良的孙家姑娘,也不过是对孙家的所为装聋作哑。
尽管,温朗并不屑别人的善意,可他心里是瞧不上的。
可是面前这个,一团稚气却透着聪慧的小丫头,怎么就屡教不改呢?!
她真想因为自己跟段家人作对?她真不怕她好不容易站稳的脚跟,因为自己再次失去?
静静地看了宛白好一会儿,温朗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宛白急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不对,看脸色,大概还是生气了……
宛白哭丧着脸,不带这样的,自己辛苦了半天,难道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白白,我们也回去吧,我送你回永寿堂。”
段宛华过来牵住白白软软的小手,总觉得,在白白的心里,温朗的分量是不是稍微重了一点?
……
那天晚上,段宛蓉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此成为了一个谜。
不管姜映南再怎么怀疑认定是段宛清,段宛清都说得滴水不漏,且有人证明。
至于段宛蓉,她的名声一时大噪,因为那个从水里救上来的小厮,没能救回来。
宛白听见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哆嗦一下,若是段宛蓉再迟上一些,怕是也……
“我没脸见人了,娘,我死了算了!”
段宛蓉仰面躺在床上,脸苍白得可怕。
“蓉儿,你别多想,过一阵子就会过去的。”
姜映南忍着心痛安慰,外面传的那些话,她一点儿都不敢让段宛蓉知道,就生怕她想不开。
段宛蓉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我就算要去死,也要找出那个人来,娘!我是被人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