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祖母和父亲,宛白拉着段宛华的手哼唧。
黏黏糊糊说了好一会儿话,宛白将一个匣子交给她。
“长姐,你成亲的时候我怕是不在的,这是妹妹给姐姐的添妆,若是到时姐夫对你不好,我回来了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白白……”
段宛华哭笑不得,宛白在自己面前从来口无遮拦,然而这份为她着想的心,却让她心中酸涩温暖。
“你路上千万要小心谨慎,片刻不可大意,切莫逞强出头,凡事一定要多一个心眼……”
这些话,宛白这两日听得耳朵里都起了茧子,然而她仍旧微笑着,耐心地一边听一边点头。
段宛华眼里水光盈盈,在她眼里宛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独自离开他们?她甚至有一种冲动,也想一起跟着去算了。
“给大姑娘请安。”
门外忽然来了一队人,为首的直接过来给段宛华行礼。
段宛华莫名地看着他们,却见那人拿出了一个腰牌,上面是镇国侯府的印记。
“小的奉世子之命,护送段四姑娘离京。”
“关公子……?”
“小的陈遇,必定将段四姑娘安然送达,请大姑娘放心。”
宛白的脸一下子放出光来,这个关泽真不错,如此明白长姐的心意,看样子,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段宛华对面前的情况有些怔然,然而宛白能多一些保障她当然求之不得,于是再次谢过陈遇等人。
“长姐,你还让不让四妹妹上路了?这么些人等着呢。”
段宛蓉早就迫不及待,看她们姐妹情深的心里就不耐烦,赶紧走,走了,这里又会变成自己的天下!
“是呀长姐,可千万别让四姐姐误了时辰。”
段宛清也温言劝着,段宛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宛白的手。
“白白,路上千万小心。”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段宛华看着马车慢慢走远,忍不住追上去两步。
车帘掀开,自己最重要的妹妹将头伸出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只是随着笑容,从眼眶中落下一滴泪来。
段宛华的心陡然猛震,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礼数,拎着裙子就想追过去,她的妹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心里一定也是担忧害怕的吧?
可是宛白从头到尾都只安慰着自己,一丁点儿害怕的情绪都不曾流露出来过!
“姑娘,姑娘不可啊。”
妙烟赶紧拦住段宛华,看到姑娘脸上婆娑的泪水心里心疼,却也硬着心肠劝说,“姑娘,莫要让四姑娘为难,如今府里,盯着你的眼睛太多了……”
段宛华站住脚步,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泪水模糊着双眼,让她有些看不清晰。
是不是因为家里太过乌烟瘴气,才会导致白白的离开?是不是老太太也看不下去了,才会让白白去江南?
段宛华觉得她真的妄为白白的长姐,这些年反而是自己受到白白的保护居多,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一点儿用也没有!
站直了身子,段宛华慢慢地擦干脸上的眼泪。
她不能再让白白担心了,相反的,她要变得能够护住白白才行!
转过身,段宛华慢慢地往回走,一旁的妙烟却觉得,自己姑娘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
“姑娘,擦擦吧。”
杜鹃捧着丝帕等着,脸上是无奈和心疼,她从来没见姑娘哭成这样过。
宛白擦掉面颊上的眼泪,新的泪珠却从眼眶里又掉了出来。
她忍不住啊……,离开了长姐,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长姐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呜呜呜呜……
杜鹃见劝不住也就算了,让姑娘哭一哭也好,姑娘从小到大哭的时候屈指可数,她也觉得挺稀奇的。
宛白默默地伤心了一阵之后,才将眼泪擦干。
哭对她来说真的意义不大,特别是前世的教训,有时间哭,不如想想该怎么做。
“杜鹃,信送出去了吗?”
“一早便送出去了,只是……,仍旧没有回信。”
虽然早猜到如此,宛白心里也不禁有些隐隐的失落。
她有时候做梦,总会梦见那个凉亭,自己坐在凳子上,面前,那个少年半蹲着,将她的脚放在膝盖上。
可是梦里的时候,她总是看不清少年的脸,就连醒来之后用力回想,她也想不出当时温朗是个什么表情。
仿佛是温柔的、无奈的……,可是,那是真的吗?温朗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有温柔的时候吗?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
宛白离府之前送的信,很快到了温朗的手里。
“少爷,段四姑娘已经启程了,小的算了一下,刚好和咱们的行程有一段路重叠,若是时机凑巧,便可以同行一阵……”
阿离觉得自己真是个能干的属下,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稍稍放慢行程,就能和段四姑娘在滁县相遇。
阿离笑眯眯地抬头,结果发现,少爷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啊……
“少爷……?”
“我有没有说过,不可自作主张?”
阿离浑身一凛,立刻绷紧了神经。
完了完了,难道少爷生气了?可是、可是他敏锐的直觉难道出错了?
温朗冷冷的声音吩咐,“按照原计划行进。”
“是,属下这就去。”
毕恭毕敬地退出去,阿离茫然,他可是自诩最了解少爷的,到底哪里出错了?
然而让阿离崩溃的是,他才刚刚调整好行进的速度,忽闻少爷的脚伤了,没法赶路,不得不放慢行程。
“……”
阿离风中凌乱,合着之前少爷没同意自己的做法,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嘴角抽搐着望天,少爷真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啊……
……
真上了路,宛白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虽然整日在马车里无聊到死,落脚的地方也远远不能跟家里比,但是她却完全没有怨言,让关泽派来的陈遇等人都心生佩服。
这段家姑娘可真好说话,给什么吃什么,住的地方简陋也从不挑剔,看着娇滴滴的,却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都好相处。
“姑娘,刚刚陈大哥说,再走两日,过了前面那个山头,就会到滁县,是这附近算得上繁华的县城,我们也刚好可以在那里转转。”
“好,我知道了。”
宛白笑着点头,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还是有种淡淡的失落。
没有长姐陪她说话,没有祖母教考她学问,周围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温朗似乎,从小便要像这样在外奔波吧?他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呢?
宛白将腰间的荷包解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光润的小药瓶,青瓷兰花,精巧可爱。
里面的药她没舍得用,好好的一瓶随身带着,好歹,也算是温朗送给她的东西。
窗外连个月亮都没有,宛白拿着药瓶走到窗边,外面隐约有喧闹的人声,听着并不清晰,却如同潮水一样延绵不绝。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她将药瓶拿在眼前细看,然后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自己生出的这个心思,究竟对还是不对?
可是仿佛连她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温朗在她心里的感觉就变成了另外一种。
不过,他却始终对自己淡淡的,这其实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吧……
宛白笑了笑,将药瓶重新放好。
出去走走也好,或许,心里不再抱着从前的执念,不再将温朗当成救命的贵人,不再见他的话……,她应该,也能够忘掉吧?
等到回了京城,祖母便会帮她相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她会安然地嫁过去,然后度过余生……
这样的结局,也未必,就不好……
……
“姑娘,前面就是滁县,您可听见热闹的声音了?”
杜鹃想要逗宛白开心,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宛白笑着点点头,也提起了一些兴致,“就在这里歇两日,陈大哥他们一路也辛苦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杜鹃心领神会,从贴身带着的箱笼里拿出一只装着银子的荷包。
车马在一家客栈里落脚,客栈很是干净素雅,杜鹃将宛白的意思转达,让陈遇等人受宠若惊,段四姑娘可真是体贴,一路上什么麻烦没有,对他们这些粗人也是极好的。
“请杜鹃姑娘转达我们的谢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姑娘放心,我必定会留下神智清明的人护在周围。”
他们这些护卫,所谓的放松便是喝酒,杜鹃听他安排妥当,当即点点头回去。
宛白已是换了一件衣衫,“走吧,我们也四下里逛逛。”
杜鹃立刻应声,“姑娘,我方才跟伙计打听了,滁县这三日有傩舞表演,街道上都会上灯,可热闹有趣了。
傩舞宛白听说过就,是一种驱鬼逐疫、祭祀敬神的民间舞,有乐器伴奏,锣鼓打击,热闹非凡。
表演的人脸上都会带着面具,连观看的人都可带着不同的面具。
宛白对此很感兴趣,没想到正好能给她赶上。
两人在护卫的陪同下先逛了逛这里的街,待到上灯时分,两人来到傩舞表演的街上,却被眼前的热闹景象给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