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颤抖着醒过来,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躺在一张床,但是这张床是由一个被褥做成的大茧子,摊在铺着席的地板上。
头后的隔断纸糊着一层薄薄的宣纸,风一吹就瑟瑟作响,空气冷得像本国冬天的一月份,可是她知道,而且怀着极大的乡愁想到她那间是舒适的公寓远在几千里外的其他国家,而且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日本一个刺骨寒冷的小地方,叫佐渡,在日本海中,本国的东面。
她知道现在外面只有种满水稻的梯田和一条穿过山村的窄窄的小路,不过她感觉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仿佛在屋内远处的角落里,正蹲着一个发出恶臭,喘着粗气,充满野的东西。
“苏军,你听见了吗?”
他转过脸去背对着她,他的后背像一堵满是斑点的墙,头上竖起蓬乱的黑发。
一阵沙哑的笑声,从草席那边传过来。
小米感到脊背发凉,她抓住苏军,用力拉向自己。斜了她一眼,她那猫般的脸抹得像个艺妓,丈夫的情妇一掌打在她脸上,然后笑啊,笑啊,笑啊…
“小米,醒醒,醒醒!”
当苏军从那一间卧室冲进来时,她恢复清醒了。那间房本来是给客人住的,几个月前他搬进去了。
“出什么事了?又做噩梦了吧?”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她的舌头感到让伏特加酒浸过的味道,他们是否又争吵了?她是否又提起那件事了?三杯伏特加下肚,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想不起为什么我们出国了,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角落里,当我想叫醒你的时候…”
够呢,让过去去他的吧,只要不再提起,也许就不再存在了。
苏军凑过头来,反感的闻了闻她,“你又喝酒了,是喝酒造成的噩梦。”
“不是酒,是你!”她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我跟着你来到这个国家,可是现在我却失去了你。”
苏军抓住小米身边的枕头,用拳头锤了两下,“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跟我来日本,在出国以前我就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说到失去我…你早就失去了。”
小米不由得恳求起来。
“我可以改,我可以戒酒。”
在她那哀求的声调里,她听到了一个年轻得多的小米,一个小女孩请求愤怒的双亲宽恕的声音,而且她因此蔑视自己。
苏军不耐烦的说,“这话我以前听过很多遍了,神啊,算了吧,你回国去,你重新开始,你不喜欢这里。”
小米说,“我不能放弃你,就像我不能放弃喝酒一样!”
苏军什么都没再说,回到自己的卧室,关窗拉门。
小米走进小厨房,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能够闻到梦中那个东西发霉的臭味,一只蟑螂傲慢的站在咖啡壶上注视着她,她先穿拖鞋踩死了那只蟑螂才煮咖啡。
她和苏军从七月份起住在这个岛屿上,因为苏军参加了一支联合农业技术研究队,由东京大学资助的一个研究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