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
莫灵兰斜倚着窗棂,清冷的目光落在院内的一丛铃兰上,面容沉静,心中却是复杂难言。
有风徐过,将她垂在鬓边的发丝拂起,衣袖翩跹。婢女端着茶盘进来,见此情景,放下手中茶盘,缓步走到她跟前,小声劝道:“二小姐,窗畔风凉,您还是回内室歇会吧。府中采购了今年新产的云雾茶,二小姐不妨品尝一番。”
婢女心中好奇,先前三皇子来访,不知都与二小姐说了些什么。眼下二小姐显然心情不大好,大小姐那边……也闹腾个不停。
然而到底是主子的事,心中再多犹疑,也不敢开口去问。
莫灵兰闻婢女所言,心神稍回,却并未关窗回内室。她仍驻足于窗前,眸光微垂,素手摆了摆,清声道:“你且出去吧,留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婢女应了声,垂首往外退。
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说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二小姐若有事,唤一声就好。”
言罢才掩了门出去了。
莫灵兰的闺房布置的幽静而清雅,一缕零陵香自铜制的香炉内袅袅而散。
嗅着冷香,她心中万般汹涌的情绪,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伸手勾了勾被风吹落的发丝,莫灵兰想起片刻前任长行的震惊与所许下的诺言,唇角翘了翘,带出嘲讽之色。
若是真正的莫灵兰还在,听到那一番真相大白后的剖析心境,想必定然会喜悦异常吧。
可惜这一切都来的太迟了,真正的莫灵兰再也等不到了。只余下她这个外来者,说不出该觉得可笑还是愤怒,亦或是彻底释然。
风愈寒,天色微暗,雨丝淅淅沥沥地随风而下。
斜入窗棂的雨滴打湿了莫灵兰的衣裙,她却并不在意,又静立了许久之后,才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她抬手斟了一杯茶,手指触到茶碗时,已经没有炙烫之感,只有浅浅的余温。
刚端起茶盏,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婢女微喘的声音透过门扉,传了进来。
“二小姐,二皇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说是有事要见您。”
任长鸣?莫灵兰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一息后恢复如常,递往唇畔。她先是轻啜了口茶,而后放下茶盏翩然起身,声音沉静,“我知道了。你先去前厅回二皇子一句,待我换件衣服便过去。”
雨丝沾湿了衣角,见客难免失礼。
换过衣裳后,莫灵兰撑着描了芍药花的纸伞,往前厅而去。
立在前厅的廊下,她刚收了伞,任长鸣便迎了出来,低声唤了一句“灵兰”。莫灵兰浅浅一笑,将伞递给婢女后,与他一起踏进了厅中。
“灵兰,我听说三弟先前来找你了,可是……”任长鸣心中按捺不住,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于任长鸣,莫灵兰并不愿有所隐瞒,遂点了点头,如实地应答:“三皇子弄错了些事情,故而找我来证实了一番,然后……提出愿娶我为妻。”
最后几个字,她格外压低了声音,透出几分叹息的意味。
闻此言,任长鸣面色陡变,勉强压下心中的急躁,目光殷殷地看着莫灵兰:“那,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答案,却又有几分害怕听到。
“我拒绝了。”
莫灵兰微微垂头,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一时间,任长鸣心中的滋味复杂不已,竟不知道该替自己高兴,还是替任长行失望。心中那点卑劣的心思让他无颜面对和任长行的兄弟之情,却又为了莫灵兰的答案而松了口气。
两人都未再开口,厅中一片静默。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任长鸣才抬眼直视着莫灵兰,郑重其事地开口,“灵兰,我知道眼下和你说这些话,或许不大合适。但平心而言,你是第一个令我如此牵挂的女子,也是我唯一想要娶为正妃的人。所以,如若你……”
“二皇子——”莫灵兰猛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些时日以来你的照顾,我也铭记于心。诚然,灵兰对二皇子生了依靠之心,然更多的……却并不敢说。”
她眉目微转,视线落在墙上所挂的那副大家真迹上,缓缓道:“所以,还请二皇子不要逼迫灵兰……”
这种事情,一旦挑明了问清了,最后或许连朋友也做不得了。莫灵兰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要躲避。
或许,是上一世的原主经历太过惨烈,让她对情这个字,都生出了惧怕之心。
思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莫灵兰脸色便微微泛白。
任长鸣还当是自己方才所言太过,连忙解释道:“灵兰你别怕,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不管你心中是怎么想的,都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觉得困扰……”
与此同时,皇后宫中,也正提及着莫灵兰的名字。
“什么?你说当年救过你的人,竟是莫家二小姐?”听完任长行的话,皇后大吃一惊。
任长行点了点头,心中百般自责与懊恼,不知该如何出口,“先前是我弄错了,误以为那人是莫家大小姐。昨日无意间翻起旧物,才发现那手帕上绣了二小姐的闺名……”
自责之中,还有些庆幸。若非他一时心烦,翻出了那条手帕,恐怕这事的真相永不能大白于天下了。
若那样,他当真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
听得任长行确定,皇后脸色一沉,周身都显出一国之后的威压来,“若真如此,那莫家大小姐岂非是故意冒名顶替?你弄错了人,她总不会连自己救过人没有都弄错吧?”
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恼意。
如果不是对任长行曾有救命之恩,莫素问怎么也不会被赐婚,亦不会有因她婚前失贞,使得任长行颜面丢尽的事情了。
皇后凤眸微眯,“二小姐于你有救命之恩,待会我便赐些赏赐到莫府。至于莫大小姐……”
一个心术不正,满口谎言的失贞女子,就是连皇室的妾也当不得。
她正想着该如何处置莫素问,忽然听到任长行开口。
“母后,儿臣欲娶莫二小姐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