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不言而喻,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廊下,只见两条鱼儿自由欢快的在水中游着,相行无间,感叹道:“你瞧,它们多快乐!”
柳依兰双眸有些发酸,苦笑道:“呵,快不快乐,只有它们自己知道,别人又哪里晓得呢?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哥舒无鸾敛眸,忽而侧首,望着她瑟然的侧颊,道:“少夫人是在借它们,诉说着自己与裴大少爷么?”
“大人向来心思缜密,聪颖慧觉,又何必问出口呢?”她视线未移,眼帘低垂,淡淡出声,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哥舒无鸾知道自己已戳到了她心头的那道伤口,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她,早在陛下赐下这道婚事后,她便料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他们的婚姻注定不会快乐,毕竟裴英俊对绯‘色’用情是那样的深!
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开解道:“只要你肯付出,再硬的心也终有一天会软下的,何况,有些人也不是天生心‘性’冷硬!”
肩上的掌心是那样的温热,似能驱走她心里的凄寒,柳依兰背脊微微一僵,转首望着她坚定的眸光,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依兰会记住大人的话的。告辞了。”
说罢,施施然欠身,裙裾如芙蕖,袅袅行出了水榭。
哥舒无鸾凝眸以对,凌风立于原地良久,直至眼前那道纤细萧索的身影彻底模糊,才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这便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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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尾,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北风猎猎,卷起尘土飞扬,到处弥漫着初冬的气息,宫人已早早换上了冬衣,迎接着这个来的比以往要早许多的冬日。
而就在这个冷寒的季节里,内宫却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其因便是隐夫人的侄‘女’突然入宫来探望这个阔别了多年的姑姑。
隐夫人向来深居简出,无‘欲’无求,为人和善,对待宫人的态度又是甚为柔和,更是从未给内宫和陛下添上半分忧‘乱’,是以,陛下当然要好生接待她的家人,何况,她的这个侄‘女’又是个远近闻名的文武全才的大才‘女’,这便更惹得陛下青眼以待,下旨全宫上下尽心打点宴亲宴相迎。
说起隐夫人的家世,夏姓,乃一代将‘门’之后,其祖父是三朝元老,到了其父,因战功赫赫,又被封为了镇远大将军,她的叔、伯,两位兄长,分别为车骑将军,左右都统,俱手握兵权!
不过,在她入宫‘侍’驾那年,她的父亲便被缴了一半兵权,改封为镇远侯,奉旨镇守边关,其后,夏老侯爷便携族亲,带着一家老小,远离都城重地,前往了边关,这一守便是十几年,多年来从未还朝。
至于陛下彼时为何这样决定,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当时他继位不久,根基不稳,无非是怕夏氏一‘门’功高震主,在都城兴兵作‘乱’,以致局面不可收拾,这才以一招明赏暗警将其支派了出去!
先将其‘女’质在宫中牵制住他,紧接着,又收缴了其兵权,借机推出都城千里之外,手段绝对雷厉!
而此次独自入宫省亲的夏家长孙‘女’,便是隐夫人长兄的独‘女’——夏梦漪。
据说,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却是‘玉’颜香骨,一身雪肌柔脂,丝毫也不像经年被风沙所洗礼的‘女’子,倒似天外幽境的一株出尘脱俗的倾世雪莲。
接下来,一场宴亲宴设下,悉心接待了这位夏家长孙‘女’。
宴会那晚,哥舒无鸾也曾出席,见到了那位名声远播的‘女’子,果然是不愧叫人称叹的奇‘女’子!
她本生的容貌倾国倾城,却未自持着美貌高傲的不可一世,给人的感觉甚为亲和。
她蕙质纤纤,为人谦谦和顺,丝毫没有将‘门’大家的那副娇蛮‘性’子,恬静的如水般温和。
她文武双绝,却从不在人前卖‘弄’,不是故意低调,而是‘性’格使然。
她不‘露’文采,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已彰显了大家闺秀高‘门’府第的那股书卷气。
她有武功在身,却不似她那般英烈自负,看上去柔弱的不堪一击,但眉眼间的神韵却透着刚强不屈……
这样的一个‘女’子她是自愧不如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她比较一番,只是忆起席间她看向燕七杀的那瞬略显倾慕的眼神,心里不自觉的隐生了一股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仿佛带刺,扎的她的心极不舒服!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正当哥舒无鸾安抚着一颗极不舒服的心之时,却猛然听闻了御前的一道消息,这道消息传入她耳中的一刹,犹如闷雷炸响,劈的她身心震震,久久难以消化!
那便是,陛下有意将夏梦漪与燕七杀撮合成一对!
对于陛下的突然‘乱’点鸳鸯谱她倒是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是燕七杀对此事的态度,听说,陛下的意思一经传出,燕七杀那里一直是态度沉默,就连半分推脱之意都未曾表‘露’,给她的感觉是他似也对夏小姐有意,毕竟她也留意到了,在宴席上时他对夏小姐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好感,那么,沉默无外乎是代表一面不想伤她,另一面则表示对这件婚事的赞同!
这让哥舒无鸾心伤万分!
她没有怨他有移心别恋的心思生出,也没有资格指责他未去与皇权推抗,更不能强求他一直苦等她下去,可她难以接受的是,为何他的心会变得这样快,让她还来不及抓住,便已飞走的老远!
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这样的不堪一击,这样的经不起考验?
还是,男人都是这样,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
也许是后者吧,因为最近她也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刻意回避,她几次去督策营看望他,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理由推拒‘门’外,几经避而不见,她心慌不安,直至现在的心凉!
是啊,再美好的情事经一番磨砺,等久了也会厌倦,也会感到疲惫,更何谈,去珍去惜?!
她是不太懂感情这种东西的,她更不了解他,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动情,就因为是第一次,才被伤的如此刻骨铭心,她想,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种心伤的感觉!
一日午后,天‘色’沉沉,北风呼嚎,沙尘与落叶卷在风中,掠过眼前,似能伤人眼。
一道萧索的身影伴着冷风凝立于宫渠边,身前是白‘玉’栏杆,栏杆下淌着一条逶迤的河流,澄澈的渠水卷着水‘浪’在眼前悠然远去,仿佛永远也望不到边际。
水中映着她的倒影,被风一吹瞬间破碎成千万片,最后拼凑的不成样子,望着没有边际的渠水,想着自己的心境,完全挣扎不出出口。
渐渐的眼睛盯得有些酸痛起来,苍凉的叹了一声,刚要收回视线而走,却耳闻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道冷冷的奚落‘女’声随风带尘的飘了过来,“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笨拙的一个‘女’人,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摆在你面前,可你却任凭他被初来乍到了一个‘女’子肆意抢走!我是要骂笨呢,还是要夸赞你大度呢?心上人,都能拱手相让,你的个‘性’可真让我着‘迷’!”
这道‘女’声,带着讽刺伴着北风直直飘进了哥舒无鸾的耳中,背脊僵了僵,慢慢回身行礼了个礼,垂眸淡道:“公主该为大婚之事做准备,实在没必要关注下官的这些小事,既‘浪’费感情,也‘浪’费心思。”
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的嘶哑,才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她竟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这几日到底她的情绪有多么的低落呢?想着,不自主的于心底自嘲一笑。
缪烟公主身着一袭水红‘色’宫装,上绣浅浅海棠‘春’‘色’,裙摆长长及地,娇‘艳’的颜‘色’极衬那张水嫩的脸蛋,墨发挽的‘精’致,髻间斜‘插’‘玉’簪,随着缓步而来,簪上的流苏‘玉’坠相撞,在风中玎玲作响,听上去很是悦耳。
哥舒无鸾望着眼前‘玉’颜娇面的‘女’子,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深受爱情的滋润啊,彼时的颓败面容终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将要绽放的‘花’朵一般娇美可人,而自己呢,她现在的脸‘色’恐怕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快要枯萎掉的蔷薇,徒剩茎上直‘挺’‘挺’的干刺还勉强的立着。
眼下,可想她俩的心境有多大的对比,多大的反差!
最后,缪烟公主走到她面前站定,扫了一眼那身‘蒙’上些许灰尘的素白官衣,端见狼狈隐带,视线悠悠落在她的脸上,冷哼一声,“呵,你以为我愿意关注你吗?我只是不甘心罢了!败给了你我心服口服,可那个‘女’人又算哪根葱?哼,什么东西么!”
话到最后,视线斜斜,完全一副高傲之态,骄矜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服气与轻蔑。
哥舒无鸾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她不单是来奚落她的,而是有其它来意,但现在的她心情很‘乱’,根本没心思在这听她的那些独到‘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