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听说这件事时只觉得汗毛直立遍体生寒,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只始作俑的恶鬼应该也在那天晚上被傩神庙那个东西一起消灭了。所以同理推知,叶迟许三家隐居之地要形成那样浓厚的鬼气,也一定是因为存在一只或几只特别强大的恶鬼,或是已经死了非常多的人。
不过三家都封禁着许多恶鬼在禁地,会有那种结果倒也并不非常奇怪。
叶迎之听闻他的问题后只面色平淡地拉他下床,摇了摇头:“不清楚。”
迎之哥哥也说不清原委,迟筵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可是叶迎之明显是并不想多管的样子,他也只能暂时不去想。
叶迎之联系了司机,两人下楼的时候叶家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将两人送去医院。
宋锦刚吃完陶娟娟送来的午饭,看到跟在迟筵身后一派贵公子模样的叶迎之有些吃惊。迟筵向叶迎之提过宋锦,却从没对宋锦说过叶迎之的存在,当下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只说叶迎之是他“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好的邻居家哥哥”。
医院里床位紧张,通常是两三个病人公用一个大病房。陶娟娟帮着走了点后门,给外公安排在一个里外间的病房,外公住里间,虽然空间小,但只有他一张床,清净也方便。
可这小房间里突然挤进来迟筵、叶迎之、宋锦三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屋里只有两张小凳子,宋锦坐在床脚边缘上,看着面前两个人总觉得有些不得劲。为了摆脱这种说不上来的尴尬,他提起了柜子前的暖水壶:“正好壶里没水了,我去打点水回来。”
迟筵哪里好意思坐着让宋锦去打水,跟着站起来去抢水壶:“我去吧,你先歇一会儿。”
他一出去叶迎之向宋锦点点头,就也自然地跟着出去,迈了两步追上迟筵拿过他手上的两个水壶拎在手里,走到楼道拐角没人处就放慢了脚步,淡淡扫了迟筵一眼,不紧不慢开口道:“哥哥?嗯?阿筵就是这么和别人介绍我的?”
“……那要怎么介绍啊。”迟筵自觉有些无辜,有些委屈,看了看叶迎之,试探道,“对象?男朋友?”
叶迎之不看他,径直向前走,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忘了。”
迟筵张了张嘴,快走几步跟上他:“……老公?”这回总不会错了。
叶迎之果然满意地“嗯”了一声,趁着四下无人,快速转过头来俯下身咬了咬迟筵鼻尖。小坏蛋。
迟筵却趁机抱住他脖子,“嘿嘿”笑着,嘴上占便宜道:“娘子我最喜欢你了。”
叶迎之哪会因为称呼这些事真跟他生气,把两只水壶都倒在一只手上,又捏了捏他鼻头,嘟囔了一声“净捣蛋”就笑着转身继续向水房走去。
叶迎之让人安排着给迟筵外公换了一间独立高级病房,又额外请了两名专业护工。这样三个护工两两倒班,给外公擦身换衣服喂饭等具体的活就都不用迟筵亲自做,只每天陪陪老人和他说说话就可以,自然就不会像之前只有一个护工时那么辛苦劳累。
叶家办事的人效率很高,虽然对r城也不熟悉,但不过三个小时这些事情也就全部处理好了。
傍晚的时候迟筵叫宋锦夫妇和他们一起吃饭,宋锦答应了,先去医院外面抽烟等着,迟筵还在里面向新来的护工交待注意事项,叶迎之在旁边陪着他。
不一会儿陶娟娟下班收拾好后出来找到宋锦,好奇地打听道:“今天跟着尺子来的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看上去不太一般。”
宋锦熄灭了烟:“我也不太清楚,尺子说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本来这些年一直都没联系,结果他这次回家又联系上了,他这个哥哥最近没什么事就特意过来找他。”其实他知道迟筵父亲家里是做什么的,也由此隐隐猜到叶迎之是做什么的,但一来不敢肯定,二来怕陶娟娟想起当初那件事害怕,就含糊了过去。
“这故事听得耳熟。”陶娟娟寻思了一会儿,突然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早些年言情剧流行的套路么?女主本来生长在富豪之家,有一个身世相当甚至更高的红钻级别的王子青梅竹马,结果两人正青春时期情愫暗生的时候女主突然遭遇变故,要不是突然被发现是抱错的,要不就是有了继母,要不家道中落,总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结果正在遭遇重大危机,比如失业、比如被不公平对待、比如家人重病或欠债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又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王子偶然相逢了。”
陶娟娟啧啧称奇:“尺子可以啊,深藏不露,拿的还是女主剧本。”虽然现实毕竟不会像电视剧一样狗血,迟筵好像没特别困难需要救助,他和他这位哥哥也不是偶然重逢的。
“你别给人家瞎编,”宋锦咳了一声,“娟娟,什么叫红钻级别的王子啊?”他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自己在老婆心目中是什么级别的。不是红钻,起码也该是白金吧?
“就是企鹅会员。”陶娟娟摆了摆手,“我上小学的时候不像现在,小学生还都普遍比较穷,这东西可稀罕了,一直是全班同学的追求。能集齐所有彩钻的同学会受到班里所有小菠萝包艳羡的追捧。”
“哦。”宋锦干巴巴应了一声,原来是这个。那他没什么好比的了,就让迟筵那个迎之哥哥去当什么红钻王子吧。
吃饭的地方就在医院附近,不好停车,四个人索性一起步行过去。
走了两步后宋锦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下子搂住迟筵肩膀把他搂过来:“对了!尺子!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要当爸爸了!娟娟前两天刚查出来,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迟筵一下子笑开,亲热地捶上宋锦另一边肩膀:“那可恭喜你了!我也能当叔叔了。”
就在这时落后两人几步的叶迎之突然咳嗽了起来。
迟筵赶忙放开宋锦跑回到叶迎之身边,扶住他帮他拍打着后背顺气,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迎之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叶迎之眉间微蹙,抿着唇摆了摆手,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捂到唇边,又是一阵闷咳。手帕上渐渐洇出片片红色的血花。
迟筵当时就急了,半环住叶迎之的身子,急切地问道:“迎之哥哥,医生有跟来吗?我们回去休息吧。”
叶迎之放下手帕眉目柔和淡然地向他笑笑:“没关系,好不容易和你朋友们一起出来聚聚,走吧。”
迟筵还待再劝,宋锦已经忍不住问道:“尺子,你哥哥什么病?”
“迎之哥哥身体一直比较虚。”迟筵扶着男人答道,“尤其是心脏不太好。”
说着迟筵已经强硬地扶着叶迎之准备向回走,向宋锦和陶娟娟歉意地说抱歉,改天再聚。
没人看见的地方,叶迎之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他本来没打算这样的,没想到阿筵对他这么紧张过度。
喔,不过被爱人过度紧张爱护的感觉还不错。
两人走后,宋锦转向自己的妻子,有些疑惑道:“娟娟,你有听说过心脏不好导致咳血的吗?”
*****
就这样叶迎之在r城陪了迟筵近一个月,外公还是没有太大起色,也醒不过来,但情况也没更恶化。
请了护工之后迟筵和叶迎之每天晚上就回家去住,迟筵前些日子刚忙完毕业的事,接下来等着领毕业证就行了,全部心思就都放在了外公和叶迎之身上。
这天晚上迟筵正在家中睡觉,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他和叶迎之匆忙赶到医院,外公已经醒了,但情况却很不好,医生让迟筵过去和外公说几句话。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外公已经是将近八十岁高龄,其实生死也就在一刹那。
迟筵走过去时已经红了眼圈,握住老人枯槁而微微发凉的手,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外公转动浑浊的眼珠看向他,张开嘴,迟筵连忙俯下身附耳过去,听见老人微弱沙哑的声音,轻轻道:“……小筵,回来了……”
老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他的外孙出了远门,还没有回来。见到迟筵,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回来了。
迟筵点了点头,跪倒在床头,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外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老人闭着眼睛,已经再无声息。只剩下迟筵不停地哭着,后悔自己为什么没陪外公最后一程,后悔晚上的时候为什么不留在医院守着外公。
宋锦和陶娟娟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站在旁边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终是叶迎之走过来跪到他身旁,把他强硬地抱进怀里,让迟筵趴在他胸前继续哭,不住地小声安慰着:“外公走得很安详,没事。不怕,以后还有哥哥在,哥哥永远陪着你……”
沉黑的眸子凝望着怀中人,深不见底。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