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还在震颤,一道深邃诡异的裂口于大地上纵横。四侧景物狼藉一片,瘴气正从此处诞生。
胧兮的步子毫不紊乱,她镇定地朝前而去。
瘴气出世了!
一件漆黑的略俱人形的庞大斗篷,以两个幽暗无边的窟窿为目。
四周飞沙走石,火星四溅。斗篷发出怪异的低吼,如同困兽出柙。
胧兮站定步伐,擎在胸前的手倏然张开。一颗通透宝珠被托于掌中,清光流转,澄明无比。
她正色,目光微携凌厉。
那件斗篷停止了低吼,它像一个人一样,缓缓直起身子。
“你,确定不和我作交易吗?”
声音浑浊而难听。
胧兮不语,随即冷冷一笑。
斗篷得不到结果。半晌后,它似乎放弃了。
“哈哈哈……”
它嘲弄似得狂笑,之后重音中似添了份得意。
“你可知道,那日封印为何能自动复合吗?哈哈哈,你以为一个人的法力封印真能强大如此?你错了,其实你们很早就中了我的圈套,我蛰伏已久,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哈哈哈……”
一阵长笑之后,它继续说道:“蛰伏已久,吸收了各种力量。如今我的力量已不同于之前,未必会输于你。本想要万无一失,但如今看来。。。哼哼,既然你身上的封印已解开,并决定破釜沉舟,那我也唯有孤注一掷!”
劲风席卷,瘴气咆哮而起,庞然的形体如同一堆可怕的骇浪。而胧兮擎起凝泉珠,宝珠敛起光华,清光无边际地扩张,顶向瘴气的血盆大口。
远处看,一黑一白,一清一浊,对比鲜明。
而胧兮娇弱的身体,于此时如负千钧,但又坚韧不可摧残。
“其实一切大可不必如此,你明明可以选择与心爱之人厮守永生,为何不选择,为何?”
“难道你没想过,在意你的人,失去你时的痛苦?”
“你这样做就是玉石俱焚,你自己也幸免不了!”
对方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白光被稍稍推后。
“天界之人以往对你的不屑,现今对你的威逼。如此卑劣行径,你何不与我一同报复他们?”
胧兮微怔,眸光中渐渐凝聚起了怒意。
“小人卑劣,但我自有方式,与汝何干?!”光芒顿时强劲数倍,随即只见胧兮伸开双臂,人与宝珠倏然合二为一。
“你与他们有何区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凝泉珠唯有与我合二为一,方能释放出它的核心力量!”
胧兮化身为清光的锋芒,直刺而去。
宛若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瘴气被光华一撕到底!难听而尖锐的嘶叫在天际划过,抓得人心悚然疼痛。
清光不断地壮大,瘴气不断地被吞噬净化,万丈光辉正直冲九天。
那件斗篷,快速地被瓦解,它所获取的多种力量,一点一点,被凝泉珠所摄——
包括无隐的法力。
凝泉珠,它能净化世间任何一种瘴气,从而将其转化为为己所用的强大力量,生生不息。
黑夜,被照得通明,如白昼。
一颗启明星正于天边,冉冉升起。
瘴气被净化,浩劫结束了。但胧兮气犹未平,光华依然峥嵘无比。
她化为人形,双瞳竟毫无缘由地,忽然亮起暗红。耗尽余力,胧兮爆发出压迫已久的勇气与魄力,向着天地,她恶狠狠地宣誓:
“三界众生听好。今日,我以凝泉珠所新摄之力诞下诅咒。若今后有以正义之名威逼莞柔者,瘴气浩劫必将首当冲之,誓必应!”
最后的仇焰燃烧着,她刚烈地埋下灾难,也画上结局。响彻于天地之间,久久不去。
所有的光华在一瞬间消失。破晓了,白昼正迅速地席卷,胧兮疲惫而痛快,生离死别,她皆跨越了。她最后想到的,是无隐。
身体变得轻飘飘,在云端缓缓落下。如同一只涅槃的白蝶。
凡间的结界也消失了。刘堰窒息地接住了她。
“胧兮,胧兮,你醒醒!”
胧兮睁开眼睛,疲惫地勾起嘴唇,眼皮又阖上了。凝泉珠握在手中,阳光一照,便消失不见。
溪音在这时赶来,一见如此,便浑身颤抖。他惊恐地靠近胧兮,颤动的手指畏畏缩缩地触碰了她。眸中似燃起一点希望,更有一方诧异。他喊道:“快,抱她进屋去。”
“胧兮有事吗?”刘堰问的时候,几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溪音拧着眉不解地摇了摇头。
“怎么?”刘堰脸色一白。
溪音道:“凝泉珠的力量已全部得到释放,照理来说,她会。。。。幻灭。但是现在并没有如此。”
“什么是幻灭?”
溪音面色一凛:“就是,不仅魂飞魄散,连身体也会消失。”
刘堰骇然。
“我在她身体里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力量。莫非是……?”溪音开始陷入沉默,他没有讲出,因为无隐倾尽的法力被凝泉珠所摄,胧兮才得以支持而神形不散的猜测。
刘堰深吸一口气:“若能渡过此劫,便是老天的眷顾了。”
熟料溪音极度不屑地回头:“哼,老天的眷顾?你可别指望老天会眷顾她。”
胧兮昏迷了一天一夜,刘堰与溪音也守了她一天一夜。
然而,一夕即去,阳光初照,天空大地格外澄明。更新奇的是,花草树木,竟一朝回春,落红重绽,就连枯木也发芽生花。
太美了!
花瓣漫天飞舞,落在手心,也实实在在,并非幻象。
刘堰盼着胧兮醒来,只有她醒来,才实在。
胧兮终于醒了,刘堰与溪音一同迎上去。
“胧兮。”
“胧兮。”
胧兮半垂着凤目,茫茫地望着这两个为自己焦虑的男人,白皙的面上透出了好看的红晕,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刘堰脸上。
她朝刘堰伸出手去。
刘堰马上握住,然后将她轻轻扶起。
“莞……莞柔呢?”
刘堰立刻回答:“哭闹了一阵,终是哄睡了。你放心,孩子很好,你怎么样了?”
胧兮声色略微弱:“我没事。”
“要把莞柔抱来吗?”
却见胧兮摇了摇头。
“外面的花是不是开的很好看呢?”
刘堰温柔地回答:“是啊,你都知道了?”
“带我出去看看,我要去那个,你以前带我去过的地方。”
刘堰心照不宣。
“现在就要去吗?你应该再多休息一会。”
“不。”她说:“我要现在去,我想看,看到了,我就好了。”
“好。”刘堰吩咐下人备马车,只要她没事,无论她要什么,他都答应。
刘堰抱起胧兮,她的身体依旧轻得像一片羽毛。
目光与溪音擦过,她亦是用心的一眼。最终,却没有开口,与他对话。
轩车朝目的地行去,一路上姹紫嫣红繁密的花儿在笑,融融的春光逐渐迷人双眼。溪水清澈,可见水草牢牢驻扎的根系。
她想与他观蒲花漫天,燕子筑巢,盼日出,等日落。
花间草丛,两人相枕而卧。淡粉的花瓣,兜了一身。刘堰与胧兮只相枕而少言语,白绒般的蒲公英吹得漫天皆是。
美丽祥和的一切,使人对眼前的拥有深信不疑。
良久良久。
胧兮先说的话:“夫君,你开心吗?”
刘堰由衷地掀起唇角:“当然开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现在我真正明白了,除开生死,其余的障碍皆微不足道。”
“好,你能那么想,我真的很开心。”
阳光落在刘堰脸上,也落入他心中,晒化了内里忧虑的重重坚冰。他认为,浩劫已去,从今往后,自当岁月安澜。
美好的憧憬随微笑蔓延开。
“胧兮。”他欲与她交手共享,手中却徒然一阵空虚!
惊愕地抬头,他竟发现——
胧兮的身体正在渐渐透明,似临光的露水,伴随着消失,流溢着浅浅的光彩。
刘堰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但顿时,如同陷入噩梦!
想起溪音的那番话。什么是幻灭,幻灭就是,不仅魂飞魄散,连身体也会消失。
她要幻灭?!
不!!!
他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
“胧兮!!!”
胧兮六神未灭,她悲怆半哭半笑。
“无隐的法力再强大,也只能维持这么久了。该来的终究避不过,夫君,答应我,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好好照顾莞柔,让梦樱好好照顾你……”
“不,不,胧兮,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消失的。走,我带你回家!”刘堰发疯似的,拼命地要拥住她。但胧兮像手里的流沙,掌中的空气,无论如何费力,皆徒然。
最后,他表现出极度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绝望。
“胧兮!!!”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时间不多了,胧兮越说越快:“除开生死,皆微不足道,我没有死,我只是和苍天大地融为一体了。除非地老天荒,否则我永远在你心里,没有走,没有走!”
刘堰绷着拳,咬着牙,眼泪一颗一颗坚韧地抖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记住我说的话,人各天涯,却终有灵犀。”
枝颤,花瓣骤然簌簌而落,因风席卷,如雨。
胧兮消散了。
她留下一滴泪,掉入刘堰掌心。
“不!胧兮!!!”
悲号回荡于天地之间,凄惨绝望。相应的,五湖之内,亦发出一阵悲啸,九州八荒,皆余音恸然。
原来,所施加的挽回只是拖延,离别的拖延——
刘堰,我何尝不是贪恋抱薪取火的暖,五味俱全的香。可终究还是,伤害你了。
天际飘来一阵雨,细而密,很快,笼罩了一城的轻烟。
烟雨胧兮花又开,花绽于其中清丽而不妖娆。
胧兮不属于曲梁,但曲梁却到处有她的痕迹。刘堰将每一个印有她回忆的地方,用心记录,镌碑流传。
刘堰在莞柔身上灌注了两份爱,那份过度的宠溺实则是对轮回的等待。
缘分是注定的,命运亦不可谓,梦樱一生一世都留在了平干王府。但她始终没能成为刘堰的妻。然而,在刘旭加冠之年,刘堰却又以父亲的名义,替他拟字为元,于自己正寝之后,世袭了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