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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散

果儿被教坊领走后没几天,便到了冬至。

所谓冬至大如年,去往制衣坊上工的路上,看着路边那些提着大包小包往家赶的行人,胖丫将手拢在袖笼里,缩着个脖子道:“今儿过节,不知道陶娘子会不会放我们早一点下工。”

“便是下工早了又如何,”阿秀也和胖丫一样拢着两只手,抱怨道:“下工再早,我们也没个汤团吃。”

——广陵城的习俗,冬至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汤团的。

“不过,好消息是,冬至后面就是腊月了。”一个女孩道,“都说有钱没钱,添丁进口过年,想给家里添丁进口的,一般都赶在这个时节来领人呢。”

“得了吧,”胖丫嘲着那女孩道:“这句话是指人家娶媳妇的‘添丁进口’,可不是领养子养娘的。”

“不过就往年来说,”另一个女孩接话道:“倒确实是近年关时,领孩子的人家要多一些。”

胖丫忽地住了口。

和两岁才被家人抛弃的果儿,以及被官府寄养在慈善局里的阿愁、吉祥不同,胖丫是才刚出生就被人扔进了慈善局侧门边上那个抽屉里的,所以,她是那屈指可数的、在慈善局里足足呆过十个年头的孩子中的一个。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被人领养,可因她个头一直就比同龄人长得高,叫人误以为她肯定很能吃,所以至今都不曾有人家相中过她。

阿愁看看胖丫,正准备找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却只见胖丫忽地将手从袖笼里抽出来,一伸手,恰正好接住迎面过来的一个行人怀里摇摇欲坠的盒子。

那行人赶紧冲着她一阵道谢。胖丫掂了掂那盒子,笑道:“好沉。”又问着那人,“大爷,您要去哪儿?要不,我帮您提着吧。”

老汉看看她身上那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便知道她是想要借机讨几个赏钱,因笑道:“行啊。”说着,竟把手上所有的包裹盒子全都塞到了胖丫的怀里。

也亏得胖丫的力气一向大于常人,竟是一阵面不改色。倒叫那想要捉弄她的老汉不好意思起来,便果然正而八经地雇了她。

于是胖丫抱着那堆包裹,一边答着那老汉问她的话,一边扭头冲着阿愁和吉祥等人一阵挤眉弄眼。等把老汉送上停在街外的马车后,她再转头回来时,手里果然多了几枚大钱儿。

胖丫得意地一拍阿愁和吉祥的肩,道:“回头咱买糖去,就当是过节了。”

阿秀看了,不由一阵眼馋,凑过来道:“有没有我的份儿?”

胖丫掂着那钱道:“瞧,就三个铜板,也只能买三块糖而已。我和阿愁吉祥一人一块,可就没了呢。”

阿愁看看胖丫,再看看阿秀,心里不禁一阵叹息。

丽娘和果儿走了之后,阿愁发现,整个慈幼院的孩子们竟全都不约而同地再不提起那几个被带走的孩子,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在慈幼院里呆过一般。一开始时她还颇有些不理解,直到当天晚上,好几个人的被窝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孩子是不愿意身边有人时刻提醒着他们,他们是没人要的。

胖丫嘴里虽那般说着,可她买了三块麦芽糖后,还是央着那卖糖的,把那三块糖给切成了十四块,寝室里所有的孩子每人都分得了不及指尖大小的一块。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成年人,阿愁依旧跟那些孩子一样,小心且满足地品着这难得的美味。直到她发现自己跟胖丫她们一样,正恋恋不舍地舔着沾着最后一点糖汁的手指时,她才于忽然间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忘了自己是个成年人……

直到这时,阿愁才于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不是她变得不像个成年人了,而是每个人的心里其实一直都住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只不过因为随着年纪渐长,周围的人都要求着我们的行为举止像个大人,我们才不得不变得像个大人。如今的她,被意外地重新纳入到一具孩童的躯壳内,再没人以成人的标准来要求着她,她自然也就顺势变回了一个孩子……

她们吃着糖时,谁也没想到,因着这糖,叫始终不曾被人相中过的胖丫终于有了家主。

冬至过后没几天,便进了腊月里。她们照例要去制衣坊上工时,胖丫被掌院叫走了。而直到阿愁她们上工回来后,才听说,那曾给过胖丫赏钱的老头儿做中人,把胖丫介绍到一户官宦人家做养娘去了——这原是吉祥的梦想。

不过,因为对方是官宦人家,这样的人家有着各种忌讳,加上慈幼院的“包打听”瘦猴早已经入了教坊,以至于竟都没人知道胖丫到底进了谁家。但大家都说,她这算是一下子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似乎果然应了之前一个孩子说的“年底添丁进口”的话,隔了一天之后,阿愁忽然发现,总爱往她身边靠的那个冬哥竟有两天没看到了。再一打听她才知道,原来冬哥早在两天前就被人领走了,对方是个银匠,倒是不在乎冬哥年纪小,生得瘦弱没力气。

当天晚上,吉祥悄声问着阿愁,“你还记得你爹娘吗?”又带着哭音道,“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阿愁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被子盖到吉祥的身上,然后钻进她的被子里。

吉祥立时伸手抱住她,小声抽泣起来,“果儿走了,胖丫也走了,若是你也被人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该怎么办?”她哭道。

“不会的,”阿愁抚着她的背道:“你那么乖巧,长得又比我好看,若是我,也肯定是挑你不挑我。”

她的话,却是叫吉祥哭得更厉害了。半晌,她才哽咽道:“我肯定是个坏人。我明知道,若是有人家看上你,我该替你高兴才是,可只要一想到你走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就……呜,阿愁,你骂我吧……”

阿愁不由默默一叹,伸手抱紧吉祥,轻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人贩子手上时,那些人打我,你护着我,替我挨打的事吗?那时候我还小,可如今我大了,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你胆子比我小,自然该你先走,我是不怕一个人的。可如果那些人不长眼,竟先挑中了我,那我就故意捣蛋,叫他们看不上我。”

吉祥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竟破涕为笑起来,拧着她的腰道:“你别瞎说!能离开还是离开吧,我就只那么说说罢了。”又抱着她的脖子,轻声道:“不管将来我被谁带走,我总忘不掉你们。果儿在教坊,如果有可能,我会去找她,看她过得好不好。胖丫……总有法子知道她下落的。还有,如果是我先走了,你也要记住我是跟谁走的,家在哪里,将来若是有机会,你一定也要来找我。”

“嗯,好。”阿愁答应着。

而,叫她俩都没想到的是,这话说完没多久,竟真有一户人家看中了吉祥。

那是一户看起来颇为殷实的庄户人家。当家的主妇看着就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那汉子则有些木讷。除此之外,他们还带着他们家的三个男孩。长子刚十一二岁年纪,身上穿着件领口处绣着朵梅花的儒衫。那是城里梅花书院的制服。显然这孩子是在那里读着书的。次子大概六七岁左右,正是狗也嫌的淘气年纪。那最小的儿子,则还抱在怀里。

只一眼,阿愁便看明白了,这户人家应该是想给自己家里找个带孩子的小保姆。

和往常一样,虽然那户人家只要一个养娘,掌院还是同时带出两个条件类似的孩子来给对方挑选。这一次,她挑的是阿愁和吉祥。

那妇人看看阿愁,再看看吉祥,在二人间一阵犹豫不决,最后扭头问着她大儿子道:“大郎,你觉得哪个好些?”

不知为什么,那大郎的脸竟“刷”地一下红了。于是阿愁恍然明白到,原来人家不仅是要找个小保姆,不定同时还兼着童养媳呢!

她正接受不能间,那大儿子已经红着脸抬手指向了吉祥。

那当娘的却不满意地皱起眉,看着吉祥道:“长得也忒单薄了些。”

“可另一个看着更……”

那大郎的话说得有些急,直到说了一半,他才意识到,阿愁正在一边看着呢。他忙住了口,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阿愁心里忍不住一阵暗暗点头,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个心性不错的。难得的是,他好像很中意吉祥。于是她眼珠一转,装着个胆怯的模样,忽地靠向吉祥。

吉祥以为她是被大郎的话给吓着了,便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又扭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她这体贴温柔的模样落进那妇人的眼里,妇人立时便有了决断,一拍大腿,道:“得,就这丫头了。”

然后,她便就着“领养”吉祥的费用,跟掌院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

掌院故技重施,借着阿愁抬着吉祥的身价,只说阿愁只要五百文钱,吉祥因年纪比阿愁大些,且性情柔顺,也擅长照顾人,所以得值个八百文钱。

阿愁一听就知道掌院是虚报了价钱。当初冬哥的报价才八百文而已。而一般来说,女孩要比男孩便宜一半的价钱呢。

显然那妇人也不是一根棒槌,一听就跳将起来,嚷嚷道:“如今一石米也不过才卖个八-九百钱,这么个黄毛丫头竟就要一石米的价?!何况我早打听过了,别人打你们这里领个丫头回去,可只出了二百文钱呢!”又冷哼道:“二百文!多一文我也不要!”

这价砍的!这是拦腰带对折啊!

阿愁看了不禁一阵担忧。

她正担心着掌院不肯接受这个价时,掌院那里却只作势略挣扎了一二,竟就这么点头应了。这倒叫那妇人一阵怀疑,对她大儿小声道:“这价是不是报高了?”

可不管是不是高了,掌院那里已经拿起笔,在吉祥的户籍纸上利落地添了一笔姓氏。于是,从此以后,吉祥便姓了郑。

直到后来阿愁才知道,原来朝廷每年对慈幼院里被领养出去的孩子都是有个指标考核的。所以,便是为了完成当年的指标,平日里总是狮子大开口的掌院也不得不在年底时降了价。

所以说,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钱没钱,添丁进口过年”,而是因为年底时慈幼院里大降价,才叫那些有劳力需求的人家动了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掌院松口太快,叫那个郑娘子对吉祥的身价存了疑,她只推说身上没带足现钱,跟掌院商量着第二天再过来一手交钱一手领人。掌院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什么时候来领人都没关系,反正吉祥已经上了你家的户籍。”又半带暗示半威胁道:“我们慈善局可是朝廷所办,一应手续都要在官府里备案的,这可开不得玩笑。”

自古以来百姓就没有不畏惧官府的,看着那郑大娘忽然变得畏缩起来的眼,阿愁便知道,即便这郑娘子心里后悔,怕也不敢毁约。

于是当晚,吉祥钻进阿愁的被子里,抱着她一阵依依不舍地低泣。

阿愁则对那个郑娘子的为人禀性一阵忧虑,便以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将她的观察所得一一指点给吉祥:“那户人家领了你去,叫你替他们家带孩子是其一,不定也有拿你当个童养媳的意思呢。”

吉祥的哭声一噎。

阿愁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笑道:“不过,你这也算是如了你的心愿,庄户人家好歹属上九流呢。而且,便是做童养媳,肯定也是给那个大郎的。我看,那个大郎对你倒是挺有点什么意思的,看着你竟还脸红了呢。”

吉祥窘迫地推了她一下。顿了顿,小声问道:“你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阿愁一阵惊奇。

“我总觉得,好像是我抢走了你的前程一样。”吉祥闷闷道。

“哪儿的话呀!”阿愁笑道,“明明是人家嫌弃我,看不上我呢。”又道,“那户人家,我看其他人都还好,就是那个当家主母,从面相上就能看得出来,怕不是个好糊弄的。你得小心了。”

吉祥点点头,把脸闷在阿愁的胳膊上,道:“我听话便是,总叫他们找不着理由打我罚我也就没事了。”

阿愁听了,不禁默默一叹。两世为人的她,可比吉祥更知道人性之丑恶。有些人想要欺负人时,可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那一夜,阿愁一直不停地说着话。虽然她知道,哪怕她把她所有的经验直接塞进吉祥的脑袋里,也不能保证她将来就不会被那户人家欺负了……

在她那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讲述中,吉祥渐渐睡着了。看看那张稚气的脸,阿愁叹了口气,伸手抱紧那孩子,也于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

梦中,一张往常总是带着宠溺笑容的脸,以她从没见过的凶恶眼神狠狠瞪着她:“这是谁家小娘?怎的竟在这里胡乱认亲?!我女儿早在春天里就已经病死了。”

那人伸手来推阿愁。阿愁一惊,本能后退,却被身后一人扶住了肩头。

她还不曾回过头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笑道:“你可跟她不一样,以你的本事,不管到哪里,你都能过得很好。”

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十七岁的秦川冲她亮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弯起的眼眸里满是欣赏和……

以她为荣。

……

阿愁猛地惊醒过来。

便是她和吉祥依偎在一起,便是她俩身上合盖着两个人的被褥,她依旧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寒。

她坐起身,以手抹过脸颊。紧闭的眼帘后,闪过的是一张熟人的脸庞。

当发现她在门后偷听时,廖莎莎没有出声提醒秦川,只是默默对着秋阳挑了挑眉梢,眼神里闪动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

“你跟她不一样,以你的本事,不管到哪里你都能过得很好。可她就不行了,离开我只怕她就得活不下去了。”

当时,秦川这么对廖莎莎说着。

这一段话,只比当年他对她说的那一段话多出了一句而已。

却又是多么伤人的一句啊……

……

“怎么了?”

吉祥揉着睡眼,撑起手臂问着她。

阿愁稳了稳心神,再次伸手抹过额头,然后回头对她笑道:“没什么。”

重新睡下,她扯过被子盖严了二人,在吉祥耳旁小声又道:“你且放心,就算我们的家人都不要我们了,我们也可以做彼此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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