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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后补

这事对于阿愁和莫娘子来说,就像只是个不经意的小插曲一般。第二天起床后,二人便都默契地再不提及此事了。

只是,阿愁发现,再教她习艺时,莫娘子对她的要求则是变得更加严格了。甚至当天下午午睡起床后,她便要求阿愁拿她当主顾一般,直接在她的头上练起手来……

之前阿愁只给自己梳过头,如今忽然直接在莫娘子的头上动起功夫……她多少有些紧张起来。

“嘶!”

当她再次扯到莫娘子的发丝时,莫娘子立时不客气地在她手上拍了一记,喝道:“已经是第二回了,可见你还没能掌握到动作的要领。还有,这是我的,若是主顾,可没那耐心等你犯这第二回的错。只那第一回,你今天的活儿就等于是白干了,不仅拿不到工钱,只怕人家下次也再不会来找你。”

阿愁没吱声,只默默点了点头,一边皱眉回忆着刚才的动作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这认真的神态,不由就叫莫娘子的语气放缓了一些,道:“你的问题是,你心里太浮躁了。所谓慢工出细活,心态平和,动作才能轻柔。你再试试。”

阿愁想了想,道:“我是怕我动作太慢了,叫主顾等得不耐烦。”

莫娘子默了默,知道阿愁这是心里一直记着那天比试的事,才会有这样的想法。顿了一顿,她忽然冷笑一声,道:“还没学会走,倒先想学着怎么跑了?你先把那些动作练好了,练得连贯了,练得这些动作成了你的习惯,速度自然也就上来了。”

阿愁眼一亮,道了句“知道了”,便笑嘻嘻地重新给莫娘子通起发来。这一回,手下的动作虽然慢了,却果然轻柔了许多,也再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小心扯到莫娘子的发丝了。

就在她手握莫娘子的头发,仔细给莫娘子通着那长及腰下的青丝时,门上忽然被人敲响了。

“莫娘子,莫娘子?在家吗?”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

莫娘子应了一声,便示意阿愁去开门。

阿愁赶紧放下梳子,又回头在铜盆里净了手,再将那素面屏风拉起一点,以防叫人看到内室里披散着头发的莫娘子,这才过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个年纪跟阿愁相当的小男孩。

男孩抬眼看看阿愁,道:“你就是莫娘子吗?”

阿愁:“……”

她看着像是已经到被人称作“娘子”的年纪了吗?

显然那男孩那一问原只是种敷衍的招呼,不等阿愁答话,他就连珠炮般地说道:“我是崇文坊锦奁会馆的岳行首打发来送信的。岳行首叫我给你带句话,叫你明儿一早辰初一刻时去会馆找她,莫要迟了!”话毕,却是冲着阿愁一伸手。

阿愁眨眨眼,一脸莫名地看着那伸到她鼻尖下的乌黑小手。

只听莫娘子在屏风后道:“给这孩子拿文钱买糖吃。”

阿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孩子是在伸手讨赏。

在这没个手机电话传呼机的年代里,坊间许多孩子便都成了这样的“人力短信呼”。甚至有些孩子还专靠着这一行当挣钱养家。而就跟后世初有手机的年代里那双向收费一样,这个时代里的这种服务也是要双向打赏的。可眼前这孩子敷衍的态度,不由就叫阿愁有些不情愿给钱。可莫娘子已经那么吩咐了,便是她再不情愿,这会儿也不得不紧抿着唇,从五斗柜上的扑满里抠出一文钱来递给那孩子。

那孩子掂了掂手里的一文钱,看着似乎还挺不满意只得了一文赏钱的模样,再看看阿愁身上那件由莫娘子另一件半旧袄改成的家常袄,孩子的眼里不由就流露出一种轻蔑之色,知道这家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他这才扭头跑下楼去。

阿愁则冲那孩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这才回手拴了门。等拴好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这反应……哪像个成年人,简直就是个九岁小女孩儿的心态嘛!

“怎么了?”

见外间的门关了,莫娘子便从里间出来,问着阿愁道。

虽然知道莫娘子应该也听到了,阿愁还是把那男孩传的消息给复诉了一遍,却是皱眉道:“行首有什么事要找师傅?”

莫娘子也不知道,正猜测着,不想门上又响起了拍门声,却还是之前送信的那个男孩儿的声气儿。

莫娘子一皱眉,只得又转回了内室。

阿愁开了门,男孩还没看清她,就已经急吼吼地道:“忘了,还有一句话呢,叫你把你徒弟也带上。”直到说完这句话,男孩才反应过来,显然眼前的小女孩不是他要传话的对象。男孩一愣,“你不是莫娘子?”说着,便想探头往门里看。

阿愁都懒得理这没一点敬业精神的孩子,伸着指尖嫌弃地一抵那孩子的脑门儿,皱眉道了声,“我师傅能听到!”便重重地合上了门。

那门板几乎是擦着男孩的鼻尖合上的。男孩伸手摸摸鼻尖,再看看手上那一文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那不好意思也只是瞬间而已,很快男孩的心思就又转到坊间货郎摊子上那把看起来十分威武的木制大刀上了。凑上刚才得的这一文钱,再还一还价,不定他今儿就能买下那把刀了。这般想着,男孩火烧屁股般地又颠颠跑了。

而门里,重又从内室里出来的莫娘子,不由就和阿愁对了个眼。

“怎么还特意嘱咐着要带我一起去?”阿愁眨着眼问道。

莫娘子看看她,下巴微动了动,却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过,就算莫娘子什么都没说,阿愁也能猜到,这会儿她二人的想法应该都差不多,大概多少都有些窃窃地期望着,岳行首那里是突然改了主意,愿意叫她也去宜嘉夫人府上待选了。

当然,她俩都是成年人,这想法也就各自放在心里想了一下,便相互对了个眼,又双双回内室去继续习艺了。

——显然,这所谓“成年人”的认定,却只阿愁一个而已。虽然莫娘子早觉得阿愁的言行举止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可一来从没生育过的她原就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孩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二来,莫娘子觉得,阿愁之所以长成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跟其飘零的身世不无关系。加上她能感觉得到阿愁对她的敬重,所以,便是偶尔阿愁于言行举止间待她仿佛如同辈朋友一般,面硬心软的莫娘子也不忍心管严了她,只默默地包容了她这偶尔的失礼。

*·*·*

因第二天辰初一刻就要到崇文坊的会馆去,所以莫娘子也花钱雇了坊里的一个男孩往柳娘子那里递消息请了个假。

第二天一早,只给邓家老奶奶梳了个头后,莫娘子师徒便直接去了锦奁会馆。

二人到得锦奁会馆时,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左右。不过,会馆的门倒是已经开了,且这会儿也有习惯早到的已经到了。

看着那些渐渐聚齐的梳头娘子,以及各人带来的弟子们,阿愁发现,似乎都是那天过关的小姑娘。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们也接到行会里的通知,说是今儿已经约好了夫人府上的那两位姑姑过来相看人选的。

便有人好奇问着莫娘子道:“你家小徒弟不是落了选吗?你俩怎么也来了?”

莫娘子脸上僵了僵,扯着个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昨儿行首送了信过来,叫我们今儿一早过来一趟。”

便又有人道:“不会是哪个恶作剧,冒充行首给送的信吧?”

莫娘子一皱眉,犹豫道:“不……会吧。”

“怎的不会?”便有人八卦道:“上次住哪个坊里的那个谁谁谁,不是就有人雇了个小子假冒主顾往她那里报了个假信,只说主顾有事不用她了,结果黄了一单生意嘛。真够缺德的!这事直到现在也没能查对出来是谁干的呢。”

“这事我知道,”有更熟悉内情的凑上来道:“后来社里到底还是找到那个送信的小子了。只是,那小子也说不清叫他送信的人是谁,只说他是于半路上被个不认得的老娘给拦下来,给了他几文钱,让他代为跑个腿的。不过,”那人忽地一压声音,小声又道:“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就那几个人呗。”

有知道她所指的,叹着气道:“便是知道又如何,到底没个证据。”

“所以说,岳行首不如老行首,真是没个魄力……”

听着话题渐渐往行会内部矛盾上转移,莫娘子师徒对了个眼,借着跟新来的人打招呼,悄悄走开了。

“应该……不会吧……”阿愁求证般看向莫娘子。

莫娘子皱着眉头,缓慢摇头道:“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谁会特特花钱雇个小子,送这样的假信来骗人……”

正说着,只见门外又来人了,却是林娘子母女。

那林巧儿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着,看到阿愁后,她的眼立时就亮了起来,拉着她阿娘就直直过来。

见她们母女看到她俩竟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模样,阿愁的眉头不由就微挑了一下。

“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林巧儿跑过来,拉着阿愁避到一旁,小声笑道:“我原当没用呢,竟还真管用了。”

“什么?”阿愁一阵不解。

林巧儿神秘一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得她娘林娘子也在一旁跟莫娘子说着这件事。于是她暂歇了这话题,拉着阿愁又跑了回去。

只听林娘子笑道:“那天我们回去后,巧儿都哭了呢。我也是怎么想都不舒服。若夫人那里真个儿注重那些,也不会许着我们这些下九流入她的玉栉社了。再说了,以夫人待她那外甥的重视,若夫人真个儿不乐意,那天团拜会上,更不会叫阿愁也上楼去陪两位小郎君说话不是?所以后来我就找着机会劝了一回行首。原也没抱什么指望的,不想前儿听人说,会里那几个人闹了起来……”她忽地压低声音,凑到莫娘子耳旁一阵小声嘀咕,又道,“管是为了什么情由呢,既然都是要加人,添上阿愁一个也不算多。因这事儿也没个准儿,我就没跟你说,直到今儿看到你俩,我才放了心……”

她这里正说着时,那边岳娘子等行会里一众首脑也进了大厅。

众人忙上前一阵见礼。

而虽然林娘子那么说,可之前那些娘子们的怀疑,加上昨儿那个不靠谱的送信小哥儿,不由就叫莫娘子心里有些忐忑,便拉着阿愁上前,对那岳娘子挤着笑道:“昨儿下午接到一个小哥送的信,说是行首叫我们师徒过来一趟……”她略顿了一顿。

岳娘子立时接着她的话笑道:“是呢,是我派了个小子过去送信。”说着,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扫了扫阿愁,道:“你这徒弟身上虽然有不尽人意之处,可也看得出来,是块好材料。正好会里还有几个跟她差不多的,就这么弃了到底可惜,所以我们几个就厚个脸皮找那府里的两位姑姑商量了一下,决定再添几个名额。”

她盯着阿愁的眼道:“这是会里惜才,也是夫人的宽宏,才叫你得了这样一个机会。你可要知道感恩。”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岳娘子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想听她说几句什么“承蒙恩惠”的好话,可她内心的倔强却是叫她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若是不说,叫岳娘子认为她心里记恨着,反而更糟。

于是她垂头向那岳娘子行了个屈膝礼,装着一脸乖巧道:“我一定不负行首的期望。”

虽然没听到“感恩”二字,这样的话,也算得她向岳娘子示弱了。岳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扭头对另外几个新补上的女孩道:“你们这几个也是一样。机会难得,你们可要各自把握住了。”

又拍了拍手,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道:“两位姑姑的意思,原是打算从这二十个里头再挑出五个送去伺候夫人的,如今虽然加了五个名额,到底不好累着夫人,所以最终会入选的,依旧还是五个。”

顿了一顿,她拿眼一扫那早先入选的二十个女孩,却是冷冷一笑,又道:“结果如何,只看各人本事了,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原本四个里头挑一个,这竞争就够激烈的了,如今多了五个,变成了五个里头挑一个……

感觉到那些被岳娘子挑起情绪的女孩们看过来的不善目光,阿愁不由就垂下眼帘——这位岳娘子哟……

当然,她才不信岳娘子那所谓的“惜才”一说。挑人的事又不是临时决定的,早于年前就筹划着了,入选的条件肯定是早就敲定了的,哪可能到现在再来后补。至于说是林娘子的话劝动了岳娘子……阿愁就更不信了。

忽然,一旁的林巧儿凑到阿愁耳旁小声道:“亏得我到底还是把那天二十六郎最爱找着你说话的事告诉了岳大娘家的菱儿,这才没耽误了你。”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草根出身的阿愁倒是多少能够理解下层人士对上层人士一种本能地巴结。可若说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大家都认为她之前的“陪聊”就只是“陪”聊而已,以岳娘子对上位者的那种逢迎,便只是出于“打狗看主人”,她也不会在初选时以那种刻薄的言论来淘汰掉她了……

总之,可别说她人小心眼儿多,阿愁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此事怪异呢。

她那边凝眉沉思时,那虽然被她修得不再突兀,却多少还是呈着一点不明显八字型的眉尖,不由就叫她挑成了一个很是醒目的八字形。配着她那不自觉细眯成两道弯弯小细缝的眼儿,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萌态。

她这模样,不由就勾得林巧儿的眼向她的脸上看了过去,然后笑道:“你这眉,看着倒有些像是天生的‘愁眉’呢。”

阿愁没听明白。

见她一脸懵懂状,林巧儿带着惊奇道:“你竟不知道什么是‘愁眉’?都流行了好一阵子了呢。不过听说最近京里重又流行起‘蛾眉’来,可又比之前多了些细微的变化。我娘正教着我呢,你师傅呢?可开始教你没?”又凑到阿愁耳旁小声道:“听说今儿那两位姑姑过来,不仅要考较梳头的功夫,也要考较妆容搭配的。”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哦”了一声。

林巧儿不满地推了她一下,道:“‘哦’什么‘哦’呀?!我跟你说,你师傅若是还没来得及教你这新‘娥眉’的妆法,你就依着以前的老妆法来画,便是不出彩,至少不会出了错。”顿了一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皱眉看着阿愁道:“对了,你入门才不到两个月,你师傅可有开始教你妆容没?”

阿愁默了默,这才憨笑道:“还没开始呢。”

虽然莫娘子也多少带着教了阿愁一些当世妆容的皮毛知识,可到底还不曾真正开始授课。何况,许是因为莫娘子自小就侍候着一个老寡妇梳妆,她于妆容上原就不怎么精通,便是她所精通的那些发式,也往往是保守古板的式样。

“这可怎么办?!”林巧儿又是一阵皱眉。

这会儿,岳娘子正于上首宣布着,比试将于辰正时分正式开始。阿愁听了,便笑道:“试试呗,该怎么办怎么办……”

正说着,就听得厅上那早关起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那人喘着气道:“对不住,家里出了点子事。来晚了。”

阿愁扭头一看,不由一阵惊讶。

来的,是王大娘母女两个。于二人的身后,便再没旁人了。

阿愁忙扭头往厅上扫了一圈,见果然没那黑妹,她的眉头不由就扬了起来。

果然,便有人问着王大娘道:“怎么就你来了?你家徒弟呢?”

王大娘喘息定,叹着气道:“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病了呢。”又觍着一张笑脸,道:“论本事,我们家娇娇的本事可要比黑妹强了太多,不过是那天因为紧张才失了手。偏黑妹是个没福气的,再不能去侍候夫人,我就想着,不如叫娇娇代替了她……”

她话还没说完,梳头娘子间就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却是不用回头,阿愁就听到耳旁响起好几声的冷哼,以及林娘子直爽的声音:“那孩子不会是被你打坏的吧?!”

王大娘脸色一变,摆着一副要吵架的架式,叉着腰冲林娘子嚷道:“你怎么能含血喷人呢?不信你们去我家里看看,她可是不是真病了……”

“胡闹!”岳娘子挥手冲王大娘喝道:“你是把这事当儿戏了怎的?!你徒弟病了,便换你女儿来。那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可以随意换了?!”

王大娘的脸色又变了一变,到底不敢跟岳娘子正面对上。偏王小妹那里怕不能就此入选,早急红了眼,在她娘身后用力拉着她的衣袖。

王大娘反手挥开她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岳娘子笑道:“行首这话说的是,倒是我想差了,人选自是不好随便换。不过,不是可以再加人吗?昨儿我在家时就已经听人说了,行首跟夫人府上又争来了四个名额。我看了一下,这里竟有五个人呢。那增加的四人里面,原该是没有阿莫家阿愁的吧?可今儿她也来了。想来是行首惜才,不愿意错过行里哪怕有一点能耐的人才。既然连她都能再得个机会,行首也该愿意再给我家娇娇一个机会才是,不然可就太不公平了。”

她抬着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冲岳娘子一阵讨好的笑。

而她虽然讨好地笑着,她这话底下隐藏的意思,却是令岳娘子和另几个娘子看向她的眼眸忽地都尖利了起来。

岳娘子正要喝斥于她,不想那厅门口忽然又传来“咕咚”一声响,似有人摔倒在门槛上的声音。众人顺声扭头看去,就只见王大娘家的那个小徒弟黑妹,正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见众人都向她看过来,小姑娘一低头,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王大娘跟前,垂着个脑袋向王大娘行了一礼,讷讷道:“我、我晚了。”

显然王大娘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看着她不禁一阵呆怔。

她还没反应得过来,那王小妹早已经尖叫一声,伸手推着黑妹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黑妹被她推得往后晃了晃,却是仍低着头道:“你们走后,我觉得我烧得没那么厉害了,想着不能叫师傅失望,就硬撑着赶来了。”

“哈!”

忽地,不知哪里响起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冷笑声。

原本被这一幕戏剧性场景给惊住的众人,顿时全都下意识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声音似乎是打临着东厢的一排雕花板壁下发出的。那里正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人。且,这会儿那几个人竟也在前后左右的四处张望着,似乎是连她们也没听出来,这声音到底是她们当中哪个发出的一样。

众人张望时,岳娘子却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声冷笑一般,只狠狠瞪着王大娘师徒一阵冷笑。

一时间,厅上安静了片刻。就在岳娘子吸着气,欲要开口说话时,厅外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便打厅门外急急奔进来一个看着似乎还不到十岁年纪的小子。

小子作着小厮打扮,他跑进厅里,却是目不斜视地直直跑到岳娘子身旁,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岳娘子的眉头先是一挑,仿佛很是诧异的模样,然后便笑着低低回了那小厮一句什么。小厮作了一揖,便退出厅门,又按着原路,顺着大厅往东而去。

别人不认得那孩子,阿愁却是隐约认出,那小厮看着很有些像是二十六郎跟前侍候的那一个,好像是叫作北鱼来着。

和总随身带着好几个仆役的二十七郎不同,那二十六郎似乎并不喜欢人近身伺候,所以阿愁只见过那小厮一两面而已。

而,若是她没有认错人……

嘶!

阿愁不由就悄悄倒抽了一口气。

就是说,刚才那声怪笑,很有可能就是王府里那位贪玩成性的二十六郎所发出来的?!

如果说二十六郎在这里,那么,一向跟二十六郎焦不离孟的二十七郎……离着还远吗?!

想到那位廿七郎,却是不由就叫阿愁想到除夕那天,那孩子怪异的举止来。

虽然这位二十七郎君和周昌一样,总不自觉地叫她想到秦川,可不同的是,阿愁发现,那只单有着一张秦川脸的周昌,总叫她感觉一阵怀念,可那明明感觉上更像秦川的廿七郎,却莫名就令她有些……不快。

前世时,秋阳和秦川刚结婚不久,秦川曾带她出席过一个慈善拍卖会。秋阳在那个拍卖会上看中一只清朝彩釉瓷瓶——却不是因为它值钱,而是因为那瓷瓶看上去很有些像当年她奶奶用来插鸡毛掸子的那只瓷瓶。所以秦川便以高出市场五倍的价钱帮秋阳拍了下来。

结果,没到两天,那瓷瓶就叫秦川的一个堂侄给打碎了。

便是后来秦川的那位堂兄替儿子赔回来一只一模一样的瓷瓶,可于秋阳来说,它也已经再不是原物了。

当初,为了这只彩釉瓷瓶,她曾跟秦川闹过好一阵子别扭。那傻瓜就是不懂,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罐子,在她眼里就是不一样……

——真是个笨蛋!

阿愁悄悄走着神时,只听岳娘子那里对王大娘冷笑道:“你可真是撞了大运,遇到贵人了。”又把那王小妹上下一打量,道:“行了,你也一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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