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偏僻无人,有什么话还请大公子直言。”司马子如整整被拉歪的衣袖,礼貌而疏远地请这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开口。
“哈哈,司马公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弹劾孙腾孙侍中侵没赈灾粮款的事情还请司马公先放一放。”高澄微微一笑,像是说着什么轻而易举的小事。
“想不到孙龙雀(孙腾字龙雀)竟然能请动大公子来为其说项,”司马子如微微皱眉,事情看来变得很棘手了,“不过下官还是会向丞相如实禀告。”
“这又是何必呢,此时逢出征之际,司马公若捅出此事,必将引起轰动,丞相为稳定军心,迫于形势一定会重处于孙侍中。司马公与孙侍中也是朝中同僚,没有必要撕破脸吧?还请司马公三思啊。”高澄一怔,没想到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大公子可能不知道,此次遭灾的河内郡是下官的家乡,下官家人来信,黄河改道,肆虐千里,数以万计的良人失去田宅变成流民。可当这些流民满怀希望的来到我大魏都城下时,他们的状况却无人问津,任由其在城外自生自灭。而他们久久不愿散去的原因,只是朝廷每日分发的一人一碗的清水粥。数万百姓啊,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八成的青壮,老弱妇孺几乎无人生还,这真是,真是......”司马子如不知如何描述,只是握紧了手,坚定了禀告丞相的念头。
“司马公且莫如此心痛,毕竟还是有八成的人活下来了不是?再说了,这灾民还算人吗?嗯?”高澄安抚道。
“你说什么?!”
“先生不要把眼睛瞪得这么大。你知道不知道,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是人了,那就是牲口,为了活着,别说是一碗清粥,就算是草根,树皮,泥土都可以吃。”
“这话出于大公子之口,真是让人震惊。”司马子如厌恶的看了高澄一眼。
“司马公当然会感到震惊,司马公是个书生脾气,只擅长坐在书斋里,捧着圣贤书,骂骂当朝者而已。司马公见过灾民连树皮都吃光之后的情形吗?”
“嗯?”
“然后就是易子而食!那可不是史书上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从百年前石家父子开始,人和禽兽再也没了区别。”
“可要是赈灾粮款不被侵占,灾民会少死很多人。”
“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还谈什么民?”
“荒唐!”司马子如指着他,气得发抖。
“这是事实。千千万万的灾民啊,谁去给他们发赈灾粮款,是你,是我,还是丞相大人亲自去发?还不是靠手底下的那些官员?嗯?不喂饱他们,他们怎肯安心做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贪污还有了大道理!”
“这是几百年战乱让人醒悟的大道理,这是千千万万血淋淋的事实换来的大道理啊!司马公你怎么就不懂呢?”
“......这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高澄笑道,“可谁说这就不是丞相的意思呢?”
“丞相身负社稷,如不能亲贤臣,远小人,则国家危矣!我这就去找丞相进言!”司马子如用肩膀挤开高澄,就要往点将台走。
“且慢!我再问司马公最后一个问题可好?”高澄在其背后大喊。
“还请大公子简言速问。”司马子如停了下来。
“请问这从古至今,从上到下,是清官多还是贪官多?”
“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沙。”
“这就对了,国家大大小小的权力全在他们手中,要是丞相不依靠他们,我高家算个什么东西?!”
司马子如愣在原地。醒来时已是黄昏,不知何时高澄已独自返回。
卷进时代的浊浪中,无论是底层小民,还是天生贵胄,都无法抱着理想独善其身。